书院据此复原其埙谱,交由阿禾吹奏。第一声响起时,老棠树九枝齐震,九朵四色花同时离枝,在空中组成一个古老符号??甲骨文的“听”字。
自此,每年春分之夜,除诵名之外,新增一项仪式:由当任知棠使者吹响“归魂埙”,奏毕静候三息。据说,这三息之间,若有风吹叶动,便是万千亡魂共同回应。
某年,轮到一名十二岁幼徒值守。他胆小,躲在树后不敢上前。忽觉有人轻拍其肩,回头不见人影,唯见地上落叶排成一行:
**别怕,我也第一次吹时手抖。**
他鼓起勇气接过埙,吹出人生第一支曲。音不成调,却清澈如泉。曲终那一刻,整座书院的灯笼无风自亮,归名潭水沸腾成雾,雾中浮现无数笑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笑有泪,皆无声鼓掌。
沈明远站在阁楼上,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
他们早已不是在替亡者说话。
而是亡者,一直在借他们的笔、他们的口、他们的心,继续活着。
暮年某日,他病卧床榻,气息微弱。窗外春雨淅沥,棠花纷落。弟子俯身问:“先生可有遗言?”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耳朵。
又指向窗外那株树。
最后,用尽力气说了三个字:
“我在听。”
话音落时,风雨骤停。庭院中,一片四色花瓣乘风而起,穿过窗棂,轻轻覆在他闭合的眼睑上。
当晚,天下三百余座忆名坛同时无故燃起蓝焰,火焰不高,却持续整整一夜。黎明熄灭后,每座坛前都多出一朵不凋之花,花瓣内侧,皆有细小字迹浮现:
**谢谢你们,记得我。**
多年以后,一位考古学家在敦煌莫高窟最深处发现一间密室,壁上绘有最后一幅《赎魂图》。画中,一位白发老者立于棠树之下,正将一支笔递给一个孩童。两人面容模糊,唯有衣角绣着相同的四色花。
题跋仅有一句:
**传承无需姓名,只需一颗愿意倾听的心。**
而此时,在遥远北方的小山村,一个五岁女孩指着院中棠树问母亲:“那花为什么总朝着书院方向开?”
母亲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因为它想听得更清楚些。”
女孩仰头,对着风喊:
“奶奶!你在听吗?”
风穿叶隙,簌簌作响,像是一句温柔的回答。
也像是一场永不终结的对话,
在时间的两岸之间,
来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