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书是最后走的,刚要出了大门,就见一只酒盏碎在自己脚边。她皱眉,刚准备回头看看出了什么事,下一秒感觉袖子一沉,低头就见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扑在了自己的脚边。
那一瞬,她身旁所有人都“呼啦”一声散开,只留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季砚书愣在原地。就在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就见楼里的妈妈突然冲出来,以身挡住地上那美人,不住对季砚书讨饶。
那小倌被妈妈一把拽起来,也不好意思再装柔弱,顺着力道跪好,也跟着不住磕头。
旁边立刻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季砚书抬眼一瞧,见围观者脸上的神色,有对季砚书的好奇,也有对地上那妓子的同情,但更多是嫌恶。
无他,只因地上的“美人”,是个正经八百的男子。
京城里豢养男妓实在不算什么稀罕事,醉太平历年赏花宴里票出来的“状元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是这事好说不好听,私下里玩玩就罢了,闹到明面上,多少有点不太好看。
不过季砚书对此倒是无感。
人生在世,千百种样子,男子柔弱些,女子刚猛些,又能怎样呢?即不耽误吃饱饭,也不耽误睡大觉。
季砚书瞧了那人一眼,没看见正脸,只觉得周身气质有一点眼熟,脸上隐约可见拳脚打出来的青紫痕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那小倌先是一抖,随后缓缓抬起他那张美极的脸,双眼直视着季砚书,结结巴巴开口:“奴,奴婢叫……青鸾。”
他先是嗫嚅着说了两句,随后又道:“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还望殿下恕罪……”
季砚书本也没打算追究,摆摆手就要离开。
见她真的要走,地上的青鸾暗自咬了咬牙,趁一旁忙着安抚客人的老鸨没反应过来,他起身扑过去,拽住了季砚书的衣袖。
季砚书万般不解,在侍书的一句“放肆”中回身,低头就看见地上人那张落满泪痕的小脸。
不得不说,这张脸长得实在是标致,白皙的脸蛋上有泪痕恰到好处的划过,平添可怜,却不显得狼狈。眉眼又添几笔多情,仔细一看,脸部轮廓又是硬朗的,并不过分柔美,很可人疼。
季砚书垂眸多看了两眼,没出声,倒是也没拂袖离去。
那地上的美人也是个有魄力的,他努力扬起那张漂亮的脸,顶着在场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祈求道:“求……求殿下收了奴婢吧。”
季砚书不说话,眉头深深皱起来。一旁的老鸨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前拽走他,被一旁的侍书伸手拦住了。
青鸾的眼泪就在这时恰到好处的从脸上滑落,没入了散乱的领口,略显宽大的衣袍在一番拉扯中落了一半,露出雪白肌肤上惊心动魄的一大片青紫痕迹。
他急切地哀求道:“殿下,求殿下收下我吧,我愿为殿下当牛做马,不然,不然……”
他竟是惶急的有些口不择言,一旁已经围了许多人,能来醉太平春宵一度的人非富即贵,里面也有不少人是认识季砚书的,此时见她被一个小倌缠上,也都乐的看她的热闹。
季砚书的目光从远处衣衫散乱满面怒容的刘太守挪到了正被几个汉子往回拖去的青鸾身上。
“慢着。”她不轻不重地开口,其他人就再不敢动,季砚书俯身,纤细的手轻轻抚上青鸾的脸,左右端详一番,将他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吩咐一旁的侍书,“去拿他的卖身契。”
侍书并不置喙,一言不发跟着战战兢兢的老鸨去了,季砚书起身摸出细绢擦了擦手,又将那绢布扔在了青鸾身上,淡声吩咐:“你站起来,跟我走。”
说罢,再不管在场众人,径自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