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年纪小,沈佑春其实记得不多了,奶奶第一时间给她捂住了眼睛,她就听到枪声,还有哭声,痛苦的一声嚎叫一片,很乱,可过了那么久沈佑春现在会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时候她吃到了炸肉丸子,被其他小孩子抢,互相推之下,她摔倒,门牙掉了一颗,幸好后面重新长了出来。
这种事本应该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可斗臭老九没停过,隔三岔五就上演,沈佑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自小就听到身边人对臭老九的讨论,他们村里还有住牛棚的人,有知青,耳濡目染下怎么可能会忘记,时不时做梦还能梦到枪声,特别清晰。
而为了游街告诫,这种事都不会私下里进行,还是在公众面前杀的。
江惊墨让她坐在床边,他拉过椅子来到了沈佑春面前坐下来,江惊墨是岔着腿的坐姿,直接将沈佑春圈在他的两膝中间,从后面看可以将她挡住。很小的举动都能透露出一个人的本性,
只是沈佑春还没有成长到能发现这些细节。
“你在害怕我,佑春,不用想着撒谎狡辩,你眼里对我的害怕我看见了。”江惊墨望着她的眼睛,直接点出了沈佑春心中的想法,他抓着沈佑春的手把玩,却在抬眸,自下而上的看她也不弱势,“你排斥我,不想我靠近你,可是,为什么呢佑春,就因为我没有戴眼镜吗,还是说,因为会玩枪?可是人都有多面性,我并没有刻意隐藏,以后相处久了总会知道,我还能装一辈子吗?而且这和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相反你更应该高兴不是吗,我有本事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受伤害。”
他就没有给沈佑春“狡辩”的时间,说得很直白,直击沈佑春的内心,她的脸上浮现迷茫,还有些不知所措。
“佑春,只有我的敌人才会害怕我有本事,这样就会担心日后交手了败北,会和那只麻雀一样被掌控命运。可佑春永远都不是我的敌人,是我的爱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会是密不可分的夫妻。所以,没道理啊,没道理佑春会害怕我,你应该相信,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我们也不会成为敌人。”
“这种情况之下,除非佑春在心虚,在担心日后伤害了我会被我报复,发现我的另一面没有那么和善之后你才会想要远离我避免伤害。可是,佑春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怎么会伤害我呢,我心里很清楚,我们也不会走到这种针锋相对的关系。我也不是这种人,既然选定了谁,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我只想和你好好的。”
江惊墨皱了皱眉,脸上是比沈佑春还要迷茫和不解,他好似就是借着这件事来分析,且前后的逻辑很正确。
这样想没有问题,确实啊,因为对立关系才会想要敌人弱小好掌控而不是强大了不好对付,可是以他们的关系,沈佑春不应该有害怕现象。
他分析是对的,可沈佑春却笑不出来,勉强扯嘴角也说不出他厉害的夸奖话。
甚至,每听到江惊墨提一个字,她就心惊肉跳,尽量保持淡定,可心跳如击鼓,慌张得不行。
他说的对,沈佑春就是想要分手,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虚荣,为了得到好处,谁要和他真的谈感情啊,都是装的,她每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
起初见到江惊墨书呆子的样,纯良无害,逗一逗就脸红,她选择他也是因为觉得好掌控,这样以后好分手了,再加上江惊墨是转学来的,家不在这里,无法缠上她。
但是现在告诉她,这个人不好掌控,以后分手不容易,计划出现了变动,沈佑春就会害怕被报复而,这些都被分析出来了,沈佑春又怎么不紧张。
问题是,就算江惊墨分析对了,沈佑春也不能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承认,她又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无异于火上浇油,沈佑春只好采用了回避方式,她低下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江惊墨只是分析,并没有说沈佑春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信任且心疼的,认为她有苦衷。
他拉着沈佑春的手,更靠近了她,指尖触碰她的脸颊捧在了掌心里,也抓起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得格外温柔,“佑春,我们是对象,是可以互相依靠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能自己扛着知道吗,我会心疼的。”
明明是他的问题,现在要说的也是他隐瞒的事,可是在三言两语之后,反而是沈佑春沦落在被动的位置,这点,沈佑春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她也不知道,主导权,江惊墨想拿,轻松就能拿到手。
沈佑春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不通的情况下,她就会一直坚持自己想要说的话,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故而沈佑春听出不对劲也没有深想,想太多容易被带偏,抬眸看他,“你还问我有什么事?你自己不会想吗,你一开始和我处对象就没和我说你的家里人,我也是才知道县长是你亲戚,后面也没有做解释。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可你什么都瞒着我。现在也是,会玩枪,住这样的房子,我从来都不知道。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欺骗我那是看得起我,像我这种普通人哪里还能有被欺骗的愤怒,应该要对你说声谢谢,不骗别人,就骗我。”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害怕心情没有了,还越说越气,也更加理直气壮。
反正都是江惊墨的错,沈佑春没把他说得怎么样,反而把自己说得气愤不已,甩开他的手想走,可被江惊墨用力拉着没能甩开,她只好扭过头不看他。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的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我父亲其实不待见我,让我转学来这边何尝不是对我的放逐。而我的母亲她早就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江惊墨低头,头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气质有些阴郁,浓烈的悲伤将他包裹,“我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很自卑。佑春太好了,我想靠近你,又害怕你会嫌弃我。瞒着你的时候,我也很煎熬。”
沈佑春震惊,原来“自卑”这种事也会发生在江惊墨身上吗,可他看起来什么都有,生活比所有人都好,换做是她出生在这样的好条件家庭里,只会更加骄傲娇纵,哪里会有自卑出现的机会。
不过想到江惊墨还提到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沈佑春软了态度,她见过太多母亲去世,父亲还不爱的孩子有多惨了,他们村都有好几户,特别是父亲在娶了后妈后日子过得没眼看,缺衣少食,什么都要争,可自己无法自力更生,全靠父母给,母亲没了,父亲不爱,基本上很难。
沈佑春气势汹汹的质问,这会儿弱了下来,她再不好,也不会用没有母亲这话来戳别人的痛处,见着江惊墨毛茸茸的脑袋,像一只垂落了尾巴很孤单的小狗狗,沈佑春摸了摸他的软头发,干巴巴安慰,“你也不要伤心了。都过了那么久,你母亲也想让你开开心心的生活,肯定是这样的。”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总觉得,无论说什么安慰话都太假太空白,说多了很虚伪,她最不喜欢安慰人。
“她是为了保护我死的,就死在了我面前,可是我救不了她。佑春,我是不是很弱,很无能的一个人。”江惊墨说得哽咽,弯腰,张开双手去环抱住了沈佑春的腰,江惊墨低头埋首在她腹部上,肩膀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哭泣。
沈佑春人都麻了,她这会儿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害怕,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酸酸涩涩的,还有一点心疼。
别人就算了,最多就是留下心里阴影,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死在自己面前,这种打击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