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林悦兮摇摇晃晃地撑着桌角站稳,衣襟上还沾着方才洒落的酒渍,“卑职虽是主将的近侍,倒还知道什么是兄弟情深。”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惨白的脸。
“卑职冷的时候,是王铁柱给卑职披衣衫。”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逼得楚逸尘不得不后退,“卑职累的时候,是他替卑职洗衣裳;卑职饿的时候,是他省下口粮塞给卑职;卑职下棋的时候,是他从不赢卑职的棋子……”
最后一句话,少女说得尤为颤抖。
楚逸尘背脊撞上厢房的屏风,震得画中山水簌簌作响。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望着她颤抖的身躯,声音沙哑:“本将竟不知……他在你的心里,竟这般重要!”
林悦兮蓦地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泪水冲刷不去的苦涩:“主将自然不知……”她抬起湿漉漉的衣袖,指向窗外漆黑的雨幕,“你是高高在上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是算无遗策的抚远大将军,是连公主邀约都敢推拒的靖安侯世子……”
她的指尖在发抖,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主将怎会明白,那些被你当做棋子的草芥,也有自己的天地?”
楚逸尘一步踏碎地上的酒盏瓷片,玄铁靴底碾着碎玉发出的刺耳声响:“所以呢?”
烛火被他带起的劲风压得几乎熄灭,明暗交错间,男人眼底翻涌着比暴雨更可怕的浪潮。
林悦兮不退反进,仰起苍白的脸迎向他:“所以……在主将眼里,我们这些蝼蚁的悲欢,根本抵不过棋局上的一步闲棋!”
楚逸尘望着她颤抖的红唇,倏而想起中秋之夜,她生命垂危之际,整个人也是这般地不受控制。
他想倾身向前,却听见她呛在胸口的话:“主将自然不懂!您心中装的都是天下棋局,又怎会在意一颗棋子的喜怒哀乐?”
“啪!”
楚逸尘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酒杯倾倒,破碎的瓷片在他的掌心洇开红艳的鲜痕。
他俯身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林悦兮颤抖的身躯:“王铁柱会死——”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是因为他不懂得什么叫‘穷寇莫追’!是因为他不知道行军打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是因为他的愚勇!”
“愚勇?”林悦兮哈哈笑出声,眼角还凝着未落的泪珠,在烛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是,他是愚勇——”
她猛地攥紧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若不是主将的‘智勇’,特意将行军路线泄露出去,他又怎会有这番‘愚勇’的机会?”
少女的眼底翻涌起恨意,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比那日寒潭之上的箭羽更痛之蚀骨。
楚逸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下颌线条绷得锋利如刀。
她踉跄着走来,染血的指尖戳向他心口:“主将熟读兵法,怎会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楚逸尘骤然苍白的脸。他猛地攥住她手腕,将人抵在雕花屏风上。屏风上绘着的青山绿水“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破碎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