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第一封来自西川的信抵达归心屯。
信纸泛黄,字迹潦草,是一位砸毁共忆碑的老人所写:
>“我儿子叫陈远舟,十八岁那年因拒绝服用宁神汤被捕,死于观梦阁审讯室。官方记录说他是精神失常者,可我知道,他是清醒的。他只是不愿忘记父亲被毒杀的真相。
>这些年,我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直到昨夜,我在槐树下做了个梦。
>有个穿灰袍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不说一句话,只是递给我一只纸船。
>我低头一看,船上写着:‘父亲,我没有疯,我只是选择了记住。’
>我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今天我把碑修好了,还刻上了他的真名。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我的心……好像松了一点。”
林知微读完信,久久未语。最后,她提笔写下回函,仅两行字:
>“记住不是罪。
>你儿子的选择,值得被尊重。”
信未署名,只盖下一枚火莲印记。
与此同时,全国十七座避难所陆续传来异象:墙壁自动浮现出陌生面孔的画像,床头出现从未见过的旧物,有人梦见自己参加了一场不存在的葬礼,醒来却发现枕边多了一朵干枯的白菊。
调查发现,这些物品与梦境,竟都对应着五百年间失踪者的遗物与未完成仪式。更令人震撼的是,当家属前来认领时,许多人一眼便认出:“这是我娘走那天戴的发簪。”“这是我哥参军前送我的铜哨。”
“心冢在归还。”云知在会议上宣布,“它储存了那些被抹除的记忆碎片,现在开始释放。不是全部,而是精准匹配??只有当接收者内心真正准备好时,才会显现。”
苏砚补充:“这是一种筛选机制。它不强迫任何人面对过去,但它永远在那里,等你回头。”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份“馈赠”。
北方边境,一座小镇爆发抗议。数百民众围攻当地回响院分部,指责其“传播虚假记忆”“煽动仇恨情绪”。一名男子举着烧焦的照片怒吼:“我爹是联邦英雄!你们凭什么说我爷爷是叛徒?!”
调查组介入后发现,该家族三代皆服务于联邦情报系统,而所谓“叛徒”,实为一位在大清洗时期保护平民、最终被处决的地方官。由于历史档案被篡改,真相早已湮灭。如今心冢唤醒相关记忆,却被视为对现有身份的颠覆。
事件最终以林知微亲自前往调解告终。
她没有争辩,没有出示证据,只是坐在广场中央,当着所有人面,取下左腕护具??那里布满陈年疤痕,皆为童年清洗实验留下的烙印。然后,她缓缓写下一行字:
**“我也曾被迫忘记。所以我懂恐惧。但请告诉我:你宁愿活在一个谎言中的荣耀里,还是愿意背负真相的重量,做一个真实的人?”**
全场寂静。
三天后,那位男子来到归心屯,献上一只破损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致吾儿:宁死不忘善。”他跪在槐树下,痛哭失声。
类似的故事在全国上演。
有人因记起而愤怒,有人因知晓而忏悔,也有人终于敢对逝去的爱人说一句迟到的“对不起”。
而林知微每日所做的,不过是静静坐在钟室之外,接收那些纷至沓来的记忆波流,再以最温和的方式将其引导至应去之处。她不再说话,很多时候只是点头、微笑,或轻轻握住一只颤抖的手。
苏砚有时会坐在她身旁,吹起那支裂了缝的竹笛。音色虽哑,却愈发深情。每当此时,云知便会调试心脉探针,记录下心冢的共振频率。数据显示,每一次笛声响起,第九节点的能量波动都会趋于平缓,仿佛那旋律本身就是一种安抚。
“你说……沈昭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某夜,苏砚停下吹奏,望着星空问道。
云知抿了一口热茶,淡淡道:“他留下的不只是笛子和铜片。你还记得他在梦渊崩裂那夜写的最后一句话吗?”
苏砚皱眉思索,忽有所悟:“‘当剑归鞘,心始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