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留下的那道红弧在涂鸦墙上渐渐干透,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又像一缕破晓的光。她睡在客房的第二晚,做了二十年来第一个没有惊醒的梦。梦里没有铁门,没有编号,只有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风从远处吹来,带着草莓熟透的气息。
清晨六点,她悄悄起床,赤脚走到厨房。点可已经在熬粥,米香混着姜丝的微辛弥漫在空气里。小满趴在餐桌边,手里攥着半块饼干,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盹。看见阿阮,他忽然咧嘴一笑,含糊地喊:“阿……阿。”
阿阮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他这是在叫你呢。”点可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小家伙最近特别爱认人,昨天还对着谢叫‘爸爸’,把人家吓得差点摔了笔记本。”
阿阮轻轻摸了摸小满的头,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发旋,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没说话,只是坐下来,接过点可递来的碗,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像是某种久违的安抚。
门外传来滑板落地的声音。星芽推门进来,脸颊被晨风吹得微红,额前碎发沾着露水。“X-9说画展结束后有人寄来一封信,没署名,但邮戳是北境的。”她从背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点可,“里面是一张手绘地图,标记了一个废弃研究所的位置,旁边写着:‘G-13死在这里,但她不想被忘记。’”
点可的手指顿住。
谢恰好走进来,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眉头紧锁。“北境?那是M系列最早期的实验点之一,十年前就关闭了。如果这地址是真的……里面可能还留着原始数据。”
“我们要去吗?”星芽问。
“不能贸然行动。”谢摇头,“那里现在属于私人安保公司管辖,而且信号屏蔽极强,一旦进入,我们可能失联。”
“可如果不去,”点可轻声说,“G-13就真的消失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林知遥的日志本。翻到那页被涂黑最严重的记录,她用紫外线灯照了下去??墨迹之下,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字迹:
**“M-13,女,存活至7岁。记忆清除失败,转入冷冻休眠。位置:北纬68°12′,代号‘霜屋’。”**
坐标与信中地图完全吻合。
当天下午,点可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孩子们被宁宁和晨晨带到后院画画,朵朵穿着她的警服练习装在门口站岗,严肃宣布:“本次会议为一级机密,无关人员不得靠近!”引得大家一阵笑,气氛稍稍松动。
“我决定去。”点可看着众人,“不是为了数据,是为了带回她。不管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她都该回来。”
“我跟你去。”谢立刻说。
“我也去。”星芽握紧画板,“G-13……也许她就是我梦里那个柜子里的小女孩。”
X-9沉默片刻,点头:“我会画下那间‘霜屋’。如果她醒不来,至少她的样子能活在画里。”
计划定在三天后出发。谢联系了男家,调取卫星图像,确认“霜屋”周边无实时监控。他们准备了伪装身份、应急通讯器、便携式电源和医疗包。点可特意带上了林知遥留下的一枚旧怀表??据说曾挂在G系列病房的墙上,是少数未被销毁的私人物品之一。
临行前夜,C-9格外安静。阿阮坐在阳台上,看着葡萄藤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X-9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害怕吗?”X-9问。
阿阮点头,又摇头。“怕的是真相,不怕的是面对它。你知道吗?昨晚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扇门前,门缝里透出绿光。我想推开,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就醒了。但这次,我没有哭。”
X-9笑了。“那说明你在醒来之前,已经做完了最艰难的事。”
凌晨四点,车队出发。一辆改装过的医疗运输车,外表普通,内藏信号干扰装置与生命维持系统。谢开车,点可坐在副驾,星芽和X-9在后座整理设备。天空仍是深蓝,星星未散,像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十小时后,他们抵达北境边缘。荒原无边无际,雪线在远处与天相接。地图指引他们穿过一片枯树林,最终停在一栋半埋于雪中的建筑前??外墙锈蚀,门框歪斜,一块残破的金属牌上依稀可见“ProjectM”的字样。
“就是这里。”谢低声说。
他们戴上防寒面罩,携带装备进入。内部比想象中完整,走廊笔直延伸,两侧是封闭的观察室,玻璃上结满冰霜。空气中有种陈年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气息。
深入三百米后,他们找到主控室。电脑早已断电,但冷藏系统的备用电源仍在运转。谢接入便携设备,试图恢复数据,屏幕闪烁良久,终于跳出一段视频文件,时间戳显示为十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