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训练场中央那片特意铺设的、极其粗糙的硬地上匍匐前进。
那不是相对松软的沙地,而是掺杂着大量尖锐碎石、硬土块甚至隐约可见碎玻璃碴的地面。
那明显是一个女孩,身形娇小得让人心疼,套在明显过于宽大的、沾满污渍的迷彩作训服里,像一只误入钢铁丛林、瑟瑟发抖的幼兽。
她的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手肘和膝盖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仿佛也能听到皮肉与石子刮擦的“沙沙”声,能看到布料下迅速爆开的深色血痕。
汗水混着尘土,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划出一道道泥痕,几缕被汗水浸透的细软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
她紧咬着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唇,身体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在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是一种不肯服输的、近乎固执的、燃烧生命般的倔强。
后来我知道,她叫米雪。
周野已经换上了同样的作训服,站在场边,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训练。“我去!这什么……”眼前的景象让我一时失语,喉咙发紧。
肩膀猛地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力量大得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惊恐地扭头,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悄无声息。
他的脸庞,被一道极其可怕的、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的伤疤从左耳根开始,斜斜地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脖领下方,几乎将他的脸一分为二。
那伤疤是暗红色的,凸起而粗糙,像一条活物寄生在他的脸上,随着他细微的表情而蠕动,破坏了他可能曾有过的任何容貌,只留下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
“来的正好,”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砂轮反复打磨过,带着一种长期被劣质烟草、烈酒或更糟糕的东西侵蚀过的痕迹,“去把那边衣服换了,赶紧加入训练!快快快!动起来!争分夺秒!”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甲缝里嵌满黑泥,不容置疑地指向训练场角落一个摇摇欲坠、帆布破旧的军用帐篷。
我被他眼中那种毫不掩饰的暴戾和脸上可怕的伤疤震慑住了,几乎是本能地、逃离般地,拉起行李箱就朝帐篷狂奔而去。
粗糙的沙砾灌进廉价的运动鞋里,摩擦着脚踝,带来一阵阵刺痛。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汗臭、霉味、消毒水混合着雄性体味的刺鼻气味。
几套灰绿色、粗糙厚重的作训服胡乱堆在一个破木箱里,上面沾着干涸的泥点、油污和不明深色痕迹。
我强忍着不适,胡乱翻找出一套相对合身的,手忙脚乱地套在早已被汗水浸湿的便服外面。
布料摩擦着皮肤,粗糙得像是砂纸,摩擦感清晰得令人难受。
换衣服时,我的手一直在抖,不仅仅是因为面对陌生环境和凶恶教官的紧张,更因为周野那句“你不应该来这里”和“觉悟很高”,像恶毒的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撞击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伊珞,她知道这里是这样吗?
她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甚至……主导过这样的地狱?
换好这身仿佛囚服般的作训服走出去,灼热的空气瞬间如同实质般包裹上来,比刚才更加闷热难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疤面男人像座门神一样立在原地,见我出来,用下巴倨傲地指了指场上依旧在痛苦匍匐的米雪,周野也加入了,好像已经超过了她。
“看到了吗?爬过去!跟上节奏!让我看看你这个关系户是不是只有一张嘴!”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关系户?
这个词像烧红的针,狠狠刺了我一下。
我咬紧牙关,压抑住反驳的冲动,依言趴到那片粗糙得硌人的地面上。
手肘和膝盖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尖锐的刺痛感立刻传来,让我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背部,厚重的作训服像一层湿热的铠甲,汗水瞬间大量涌出,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难受至极。
我笨拙地、极其缓慢地模仿着前面两人的动作向前爬行,动作迟缓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沙尘毫不客气地呛进鼻腔和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肺叶像是被粗糙的刷子刮过。
没爬出几米,就感觉手肘和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已经磨破了皮,甚至渗出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