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飞扬恣意,曾经天之骄子的太子殿下只怕过之而无不及吧——哪怕三年的落魄,也刮不尽他骨子里的自信张扬。
闷沉的呵笑声断断续续传出。
李羡停下手中的动作,循声转头,目光落在苏清方发颤的珍珠簪穗上,问:“笑什么?”
“没笑什么。”苏清方回答,始终没抬头,语气里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髻边的珍珠坠晃得直刺眼。
***
光悠悠,风悠悠,李羡终于将七弦尽数上好,取过案边拭琴的素帕,擦好琴,又擦了擦手,抬眼看向苏清方,“弹一曲吗?”
苏清方讶异挑眉,“你不弹吗?”
这么费心费力上弦,竟然不自己先抚吗?
李羡摇头,“我不会弹琴。”
“说谎,”苏清方目光如炬,直直落在李羡的左手上,骨节分明,稍一用力就会显露出浅浅的筋骨,“你左手无名指指背有茧痕,是练跪指才会磨出来的。”
当初李羡教她射箭,苏清方近距离观察过他的手——看起来白净修长,茧可没少长。写字弹琴,射箭骑马,还有很多其他。苏清方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学这么多东西。
听说皇子小时候寅时就要起来念书,比公鸡打鸣还早,几乎全年无休。看起来是真的。
李羡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某些茧子已经退了,不过留下些异于正常皮肤的痕迹,淡淡道:“太久没弹了,可能也就会个《秋风词》了。你不会也是个半吊子吧?”
苏清方不屑道:“那可能比你强一点,会《凤求凰》。”
时下人学琴,多以《松风琴谱》入门,所记第一首为《秋风词》,第二首为《凤求凰》。
李羡轻笑一声,揶揄:“比我强一点算什么。”
说着,李羡侧身让出琴案前的位置,朝苏清方比了个入座的手势。
苏清方默了默,终是轻轻放下怀里的猫。狸奴喵了一声,蹭了蹭苏清方的裙角,又抻了个懒腰,便自顾自寻了个阳光地儿趴下了。
她端正坐到琴前,左手如白雀般在弦上跳了跳,流淌出几声清越的泛音,便将琴调成了徵调。
随即,她右手起势,勾五弦,作商音。
李羡忍不住勾唇摇头。
说《凤求凰》就真的弹《凤求凰》,一点没想卖弄一下,弹点高深些的曲目。他这张琴,不说冠绝古今,也算音韵天成。旁人触之,大抵不忍释手。
然《凤求凰》虽简单,却也由来已久。相传是司马相如为表对卓文君炽热爱意而作的一首琴歌,曲调热烈奔放,又真挚缠绵。曲中言: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李羡定定地站在琴前,距离不过半丈,目光落在女子流利拨弦的指尖,又缓缓移至斜簪髻上、垂落靥边的珍珠上,随着动作摇摇晃晃。
悠扬的琴声夹杂着无声的歌咏,丝丝缕缕,缠绵入耳。
再无旁的声音,再无旁的事物。
琴歌短暂,一共八句,须臾便到了尾声。
苏清方挑出最后一个音,余音久久不绝,由衷赞叹:“真是张好琴啊。”
李羡似乎也在回味,淡淡道:“你若喜欢,就抱去吧。”
“反正我也用不上。”他补充道。
苏清方闻言低眉,指尖轻轻抚过丝滑的琴面、琴弦,眼里掩不住的喜欢。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侍女急匆匆而来,意思意思敲了两下门,告道:“殿下!陛下来了,快到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