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蛮族高大的体型相比,这道身影太单薄了,太纤细了,站在高大的神坛上,显得十分渺小,而且诡异。
所有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在场的炎祝,青祝和黑鹫老者三个上巫。
他们力竭倒地,暂时挣扎不得。。。
夜色如墨,沉得几乎压垮天穹。哑镇废墟之上,残月被乌云啃噬成一弯枯骨,映照着井边那盏未熄的血灯。男孩蜷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耳边还回荡着昨夜影卫临终前那一声“娘……我想回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过,只觉得胸口像塞满了烧红的炭,烫得呼吸都疼。
血灯静静悬在他头顶,火焰微弱却倔强,仿佛随时会灭,却又始终不灭。它不再只是照明的工具,更像是某种活着的东西,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每当他情绪起伏,灯焰便随之摇曳,时而泛起槐叶般的绿意,时而燃出赤金之芒。
《烬余录》摊开在膝上,封面古篆在夜风中微微发亮。书页无风自动,翻至一页空白处,忽然浮现出一行新字:
>“往东四百里,有湖名‘忘川’,水黑如墨,饮之者失忆七日。然湖底沉有一碑,刻‘真言’二字,乃当年苏禾封印‘无忧乐境’裂隙之所。若碑碎,则幻境重开,万民再陷虚妄。”
男孩盯着那行字,喉咙干涩。他知道,这不只是指引,更是一道试炼。清心境敢炼“忘川丸”,必与此湖有关;而苏禾曾在此设碑封印,说明这里埋着比药物更深的毒??那是整个仙道体系赖以维系的谎言根基:**让人忘记痛苦,便等于消灭反抗。**
可他才多大?不过十二三岁的流浪儿,连最基础的吐纳都不会,如何能对抗一个宗门、一座朝廷、乃至整个修真界精心构筑百年的秩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布满老茧与冻疮,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日为失语者焚香时沾上的灰烬。这双手从未握过剑,也没画过符,但它捧过血灯,点燃过回忆,听过太多人哭着说出一辈子不敢提的名字。
“我不是英雄……”他又一次喃喃自语。
但就在这时,怀中的破陶碗轻轻震动了一下。草绳早已脱落,那株槐芽已长到半寸高,嫩叶舒展,在月下泛着淡淡青光。碗底裂缝间,竟渗出一丝丝雾气,凝成模糊影像:一个女人背影站在湖边,披散长发随风舞动,手中执笔点水,写下一道符咒,随后整个人化作光点沉入湖心。
是苏禾。
她没留下话语,只留下一段记忆的投影??关于忘川湖的真相。
原来,“忘川”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百年前清心境初代掌门以“断情阵”抽取天下怨念所造。那些不愿记起伤痛的人,自愿服药、饮湖水,将记忆投入湖底,换取片刻安宁。久而久之,湖底积攒了亿万条被遗弃的记忆,它们不甘沉沦,化为“忆魇”,日夜冲击封印。苏禾当年正是察觉此事,才冒险前来立碑镇压,并留下血灯为引,等待继任者。
“所以……我不是来战斗的。”男孩忽然明白了,“我是来倾听的。”
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只要还有一个人为逝去的亲人落泪,为受辱的尊严咬牙,为不公的命运怒吼??那么,封印就不会彻底崩塌,灯火也永远不会熄灭。
他缓缓站起身,将《烬余录》贴身藏好,捧起血灯。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转身望向东边。
***
七日后,忘川湖畔。
湖面果然如墨汁倾倒,不见波纹,也不映星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镜面,吞噬一切光明。岸边立着一座残破石亭,柱上刻着四个大字:“宁忘勿忆”。
亭中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面容清冷,手持玉箫,正吹奏一曲《安魂调》。音波落入湖中,激起一圈圈暗红涟漪,隐约可见水下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脸,张口无声呐喊。
男孩走近时,女子停下箫声,转头看他,目光淡漠如霜雪。
“你来了。”她说,声音空灵却不带温度,“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谁?”男孩握紧血灯,脚步未停。
“我是‘守谎者’之一,也是最后一个清醒的‘忘川祭司’。”女子缓缓起身,“我叫白璃。百年前,我曾是苏禾的师妹。”
男孩一怔。
白璃望着湖面,轻声道:“她走她的醒忆之路,我选我的安宁之道。我不恨她,只是不信世人配拥有真实。你看这些饮湖水的人??农夫忘了被夺走的土地,寡妇忘了死去的孩子,士兵忘了屠戮的村庄……他们哭着来,笑着走。你说,这是错吗?”
“可他们不再是完整的自己了!”男孩大声反驳,“忘了痛苦,也就忘了爱!忘了仇恨,也就忘了守护的意义!你们给了他们虚假的平静,却偷走了他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