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朕才是天命承愿者!”他嘶吼,“亿万民众的遗忘供养我百年,岂会败于一群蝼蚁的回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纷乱脚步声。数十名禁军冲入大殿,却并非护驾,而是手持火把与铁锤,怒目而视。
为首者乃一名老将军,满脸疤痕,右臂空荡荡地垂着。“陛下?”他冷笑,“你还配称陛下?我记得你!你是第三个容器!前两个都被你吞噬了记忆与寿命,才换来这张年轻的皮囊!”
“你们疯了!”皇帝咆哮,“没有我,天下将乱!没有‘忘忧散’,百姓如何安宁?!”
“安宁?”老将军眼中含泪,“我女儿临死前问我:‘爹,为什么没人记得我?’我答不出。现在我想起来了??因为她的情感被抽干,成了你延寿的养料!这样的安宁,不如疯癫!”
说罢,他挥锤砸向殿中供奉的“愿核”晶核。那一瞬,整个皇宫剧震,所有壁画剥落,露出底层被覆盖的真相:一幅幅描绘百姓惨状的图景,婴儿啼哭、老人饿毙、书生被焚稿,皆标注着“已清除”。
晶核碎裂之声响彻九霄。
与此同时,北渊之上,苏禾的身影渐渐透明。
“时间到了。”她轻声道。
男孩猛然回头:“你要走了?”
她微笑:“我早已死去,只是执念未散。如今真实之核重归人间,我的使命已完成。但你不同,你还活着,还能选择接下来的路。”
“那你呢?你的记忆……也会消失吗?”
“不会。”她摇头,“真正的记忆从不依附于肉体。只要有人记得我做过什么,我就永远存在。”
她伸出手,指尖轻点男孩眉心。一股温润气息涌入脑海,无数画面奔涌而至:苏禾少年求道,见百姓因战乱失忆而麻木;她入清心境,发现宗门与皇室勾结,共谋情感收割;她叛出师门,游历四方,搜集残存记忆,最终以身殉道,封印愿核……
最后一幕,是她在北渊碑前写下遗言时,望向远方的眼神。那时她就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不会修行的孩子,提着血灯走来。
“别让光熄灭。”她说完,身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槐树叶片之中。
风再起。
万千金叶飘落,每一叶落地,便有一人跪地痛哭,又或仰天大笑。那是记忆归位的代价,也是重生的阵痛。
白璃看着这一切,忽然问道:“你说我们要教他们活下去……可怎么活?明知真相的人,还能平静度日吗?”
男孩沉默良久,弯腰拾起一片落叶。叶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娘,我想家了。”
他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道:“我不是要他们忘记痛苦,而是让他们明白??正因为记得,才值得继续活着。”
他抬头望向远方。皇城方向火光冲天,那是觉醒的百姓焚烧药库与符?司;南方官道上,驿马狂奔,传递着“忆灯不灭”的消息;就连一向封闭的修真世家也开始动荡,年轻弟子质问长辈为何隐瞒百年真相。
乱世将启。
但也唯有乱世,才能洗清积弊。
“白璃,你还记得清心境的戒律第一条是什么吗?”男孩忽然问。
她怔了怔:“断情绝欲,方得自在。”
“可若情不断,欲不绝,人依旧能行走于世呢?”他笑了笑,“或许真正的道,不在遗忘,而在承担。”
她看着他,许久,终于也笑了:“那你打算去哪儿?”
“去烬余城。”他说,“那里埋着第一盏血灯,也埋着最初的誓言。我要在那里建一座碑,不刻功名,不录政绩,只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