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偃低笑一声,偏首望她,“重檐庑殿顶,九重丹陛,等闲的行宫岂敢用此等规制?唯有大内的正殿堪配。”
“譬如我的寝宫,紫宸殿。又譬如,日后你母仪天下的大殿——蓬莱殿。”
宋迢迢回眸看他,红唇翕动,良久无言。
萧偃眉眼弯弯,玉白的双颊血迹零落,狭长的眼眸如含春水般柔情,有人觉得隽逸似檀郎,有人却觉得可怖似鬼魅。
“月娘毋忧,我们并非无媒苟合,正统三年,我们在官衙签押婚书,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你合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即是将要与我并肩而立的元后。”
宋迢迢怔忡片刻,扬唇似欲发笑,然实在生不出丝毫笑意,只得直视前方绵长无尽的宫墙。
“我当真是不明白……你很恨我吗?陛下。可是据我阿娘所言,你我年少相逢,我从未对您行轻慢之举,甚至还曾伴您出生入死……”
“还是说,我确实对陛下落井下石,有过不义之举,因我阿娘并不知情,我也就无从得知。”
殿外的洛阳花迎风晃曳,花叶起伏如同跌涨的浪潮,宋迢迢望着片片错杂的绯红、皦白、碧绿,听见青年玉石相击般的冽冽笑音。
“令慈所言非虚,月娘确是撞入穷巷偏不愿回头。”
“我予你珠宫贝阙,无上荣光,亦可予你身后的亲族累世长戟高门,此后封妻荫子,概不用他们碌碌操持。”
他粲然一笑,“倘若这算是恨,恐怕要令天下诸人上下交征,趋之若鹜。”
宋迢迢只是哂笑:“这样的荣光,我与我的族人只怕都无福消受,小门小户,惟求安顺。”
“有你在朕身侧,他们必然是安顺的。”他抚摸她长发,语调和缓。
夜色花影里,少女素衣乌发,垂头不语,清凌凌恰似一段皎然的月光,透过宽松的衣衽,又隐约窥得见内里的旖旎春光。
他轻易动情,一边吻她眉睫,一边低语:“月娘,从前我们两情缱绻,相知相许,你为我刻玉簪、我为你铸璎珞,你我患难与共,携手书下白首之约……”
他眼睫垂落,隐隐有泪光流转,似怅惘似释然,“你不该忘记我的,月娘。不过…纵然无法忆起前尘…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相爱,就如此刻。”
乌云覆月,风声最盛的一刻,他褪去少女的衣裳,拉她陷入汹涌的情潮。
点滴清泪糅合汗渍滑落,坠在窗畔的洛阳花间,消融风中。
从头到尾,宋迢迢都不曾提及许琅城,哪怕只言片语,她虽记忆全无,仍将萧偃的心性揣测出大概。
果然,翌日宫闱里传出消息,据闻薛太妃的侄儿许二郎入宫探亲,引得京中贵眷纷纷侧目。
休说他出身望族,父亲位列三品公候。单看他一身皮相,风流倜傥英姿勃发,就不失为待嫁贵女的一则上选。
可叹这位许二郎年不逾双十,竟然早有婚配,还是贵胄中声名远扬的平遥县主,悍烈善妒,寻常人万不敢沾惹她的夫婿半分。
再者许二郎入京将将一二日,即刻又由圣人护卫归府,是以这段传闻恰如霞光烟火,极快湮灭。
宋迢迢无意探得几分消息,大抵理清原委即搁置在旁,照旧饮食起居,临到夜里,她倏地十分恹恹。
进宫三四日,每每入夜,萧偃必来闹将她,要的颇狠,她白日里常在休憩,一举一动时时有宫人监视。她稍有异动,萧偃就忙不迭追来,当日批阅的折子也挪移到蓬莱殿。
萧偃是很不喜宋迢迢离开他视线的,可他有大朝会、常朝会不提,平日还有诸种政务、筵讲需要处理。
近日因着立后一事,朝堂各派争得更狠,他不得不拨出时间,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朝臣。
宋迢迢倚靠金丝引枕,翻阅闲书,萧偃端一碗西参粥前去喂她。
她别开头,全然不肯分神理会,他面上的笑淡一些,再压不住心里的猜忌,唇角微勾,眼底幽深如潭,“怎么?你的旧情人方才离京,你心里石头落地,委实装不下半刻了?”
宋迢迢缄口,侧目望向远方,低眉垂睫,极幽怨的姿态。
四遭一片死寂。
萧偃心里躁戚更重,他一旦思及她被旁人占据思绪,就觉有股莫名的、切肤的痛楚充斥全身。他右手无法压抑的战栗,脑海中紊乱不安,诱使他去拉扯她的衣带,想要通过暴戾的占有稳固他的心旌。
少女转过头,琉璃眼中波光迸裂,怒斥道:“你非要逼死我吗!”
萧偃一顿,再未妄动。
宋迢迢腰身一软,睫羽颤颤,摇摇欲坠般晃动,他神思一凛,当即去接扶她,她不等他伸手,径直扑倒在他怀里,他甫一触手,便发觉少女身躯滚烫。
居然发起高热来!
他不敢耽搁,连声传唤太医令。
因此前诱她服用秘药,又连夜将她裹挟入燕京城,唯恐她有不适,是故在偏殿常配医官侍候,有备无患——
早八人崩溃,纠结症患者写文恐怖如斯π_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