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迹罕至,雪积得极厚,被人踩过发出咯吱声响,她余光睨了眼来人,一身宽大的玄青斗篷衣,面容遮得严实,嗤笑:“薛表哥何必遮遮掩掩?”
“你是来求人,而非害人。”
薛锦词不动,同样笑:“不尽然是求人……某随身揣着宋女郎所求之物。”
“仅仅是物件?你不是说苍奴在你手里?”宋迢迢蹙眉,面露疑色。
“那位郎君性子烈,时刻发着狠,恨不能手刃圣人,某怎么敢轻易带出来……”
话落,久久无回音,薛锦词借着月光去望立在巷尾的女郎,她唇色惨白,眼眶隐隐透出血红,肖极了民间怪闻里会在雪地突现的青女,凄艳惨然。
他突然不忍深说,措辞温和一些,有几分无措,“你那婢女的死,实是意外……你为着她的安危将她暂移别处,谁都未料到她已有身孕,她自个儿尚且不知……这才吃错药,酿成祸事。”
宋迢迢听着,往日剔透明亮的琉璃眼,顷刻空洞洞的,仿佛被剃去瞳仁,蒙了尘秽。
她当时不曾哭,好半晌,伸出手,指尖颤巍巍的,薛锦词一向圆滑机敏,这时犹觉讷讷,反应了几息,才将一只手缝的绣月兔福袋递给她。
她木着脸,将福袋细细拢进怀里,一面说:“去燕京的质库报我的名,取两千金,务必看顾好苍奴,还有幺幺,我寻机就去看父女俩。”
“你阿姊的事,我自会办妥。”
收整罢,她不做停留,转步就要出巷,临到巷口,终究顿住,“是腊月初麽?”
薛锦词愣了一瞬,晃过神来,连连道:“是、是腊月初,你那婢…碧沼罹难前,想着年关近了,才做的这福袋。”
冬日里嘴唇干得皲裂,他舔了舔唇瓣,“若某未记错,女郎出生那年当是卯兔。”
无人应答,抬眼四遭空荡荡。
月华冷凝,风雪煞人。
*
沿街的坊市,家家户户春幡高挂,青缯编制的幡面上绣着各色吉祥话,屋内人影憧憧,杯盏一重叠一重,击得门前的春幡摇曳,送来一室室鼎沸人声。
宋迢迢在长街踱步,兜兜转转,不紧不慢,似漂泊苦旅的游人,又似为着吃酒犯夜禁的痴儿。
她且行且吟,嘴里哼的是扬州常见的小调,眼中映的是她绣鞋的一角。
绣鞋是蜀锦做的,瑰丽奇巧,鞋头的花样子是碧沼最爱为她绣的荷花,她从前时时赞她鲜妍出尘,堪配荷花。
她看了许久,突地折下腰,将绣鞋一一脱去,有铁蹄声由远而近袭来,说不得是巡夜的武侯,还是办急差的驿官。
或许,两者都不是。
宋迢迢不躲不避,赤足站在原地,微微侧首去望,北风扬起她两鬓的发绺,她薄白的面皮被刮出胭脂色,拢肩的披风和云帛肆意飞舞,卷着漫空的纯白雪片。
渐灭的庭燎和月色里,她的眼瞳是最亮的存在,倒映着不远处的城门,还有打马穿过城门,向她飞策而来的郎君。
白蹄乌上琢玉郎。
她忽地笑了,朱唇一张一合,唤:“燕娘。”
她的好燕娘。好萧郎——
死遁倒计时31
马上除夕了,提前祝宝子们新的一年平安遂意>3<
*出自《驱傩词》
第55章玉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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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帘风雪还相距甚远,纵是萧偃耳通目达,仍旧辨不清宋迢迢所言为何。
他念着伴她节庆元日一事,连夜批完冗重的奏本,将将踏出宫门,就得了一封洛城急报,顾不得旁的,急忙打马追来。
这时节乍见宋迢迢,什么遮掩避忌统统抛到脑后,一颗高悬的心落回肚中,顿觉眉骨胀得酸疼,乌压压的眼睫一扑,险些当场坠下泪来。
他忙不迭勒马,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周边人发觉宋迢迢屹然不动,自有心生疑虑的,萧偃却是完全乱了阵脚,满心满眼都是立在摇曳春幡下的少女。
他疾步到她面前,抬手去握她的手,先时低头,发觉她一双玉足赤裸裸,教风雪摧得通红,眉峰一蹙,就要屈膝替她裹住。
萧偃脊背弯折,上方突传来女郎清清淡淡的笑音,笑过一声,旋即收住,实不像掺着真情实感的样子,他指尖一顿,怔怔凝着垂在自己指间的大袖。
峨冠博带,俨然一副郎子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