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见他一脸惺忪,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愈发显出一股纯真的孩子气,不由得让人生出一丝怜爱,轻笑问:“醒了?”
孟连生眨眨眼睛,又转头看了眼车窗外,看到车水马龙的都会街头,终于回过神来,忙道:“到了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公子你怎么不叫醒我?”
沈玉桐只淡声说:“刚刚才进城,正要叫你你就醒了。对了,你住在哪边,我们送你过去。”
孟连生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回道:“我住得不远,在这里下车就好,不好再麻烦你们了。”
沈玉桐知道他八成是在说谎,但想着已进入租界,到处都是黄包车,不远处也有电车,就算他不住附近,回去也方便,于是点点头:“行,那我们就送你到这里。”
孟连生道:“谢谢公子载我回城。”
沈玉桐笑:“若不是你帮忙推车,我现在也回不了城,还得谢谢你才是。”
孟连生抿抿唇:“那我下车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孟连生打开车门下车,走到路边,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毛绒围巾,他赶紧回身敲敲车窗。
沈玉桐将窗户摇下来,昂头问:“怎么了?”
孟连生将围巾从脖子上拉下来,一股寒意顿时灌如领口内。
他将围巾递到窗口:“公子,你的围巾。”
沈玉桐道:“你拿去戴吧,你帮了我两回也不要酬谢,这围巾就当是我对你两次出手帮助的小谢礼。”怕他误会,顿了下,又笑补充一句,“围巾我只戴过这一回,还是新的,你别嫌弃就行。”
孟连生连连摇头,犹疑片刻,还是收回了手,道了声谢谢,退到路边。
沈玉桐笑着抬手对他挥了挥,正要关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孟连生微微一愣,回道:“连生……孟连生。”
沈玉桐点头:“我姓沈,名玉桐。”
孟连生道:“沈公子再会。”
“再会。”
站在路边目送汽车离开后,孟连生才再次迈步。
他看了看手中的开司米围巾,长到十七岁,他没用过什么好东西,但也看得出这条围巾价值不菲,是沈玉桐那样的富家公子才能用得起来的好东西。
他小心翼翼将围巾戴好,摸了下口袋,从里面掏出几枚铜元,走到前面停黄包车的地方,坐上了一辆车。
冬日寒风在人力车夫的奔跑中,迎面呼啸而来,刺得脸颊生疼,但脖子上温暖的开司米围巾,替他挡去了大半寒意。
回到工棚,已临近中午,棚里只零星几个回来小憩的工人,肖大成正坐在床铺边,摆弄他那只小泥炉,见孟连生回来,当即露出一张灿烂笑脸:“连生,你回来了?我买了牛肉,正等你回来炖着吃。”
孟连生轻轻一笑:“多谢。”
他走到床边坐下,默默看着肖大成忙活。
肖大成在炉子里添上一块木炭,将牛肉放入下锅中,转头低声问:“还顺利吧?”
孟连生点头。
“那就好,生死有命,你别太难过,叔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嗯。”
肖大成歪头望着他的脸,见他一如既往的表情寡淡,确实不像多伤心难过的模样,稍稍放心,正要开口说话,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肩膀的围巾,咦了一声:“你新买了围巾?”
因为见着是好东西,说罢就要伸手去摸一摸。
哪知孟连生却蓦地往后一退,让他伸出的手落了空。
肖大成微微一僵,见他不想让自己摸,只得讪讪笑着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