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东沉吟须臾,又掀起眼皮朝他一笑,一只大手用力拍在他肩膀:“小孟,没想到你看着跟个榆木疙瘩一样,还有点脑子。说的没错,李署长为这事已经大动肝火,我要是给他来个空欢喜,只怕没好果子吃,我这就去和苏探长谋商量。”
孟连生见他起身,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东哥,估计现在很多人都想用这事在李署长那里邀功,我寻思着,咱们在出发前,先别告诉兄弟们真相,免得人多嘴杂走漏风声,让别人抢了先。”
孙志东笑眯眯点头:“没错,谨慎是好事,你就先告诉弟兄们,说晚上我带他们去抢货。”
孟连生弯起嘴角:“行。”
孙志东带着杜赞去找苏探长,留下一串不明就里的兄弟留在茶馆。孟连生跟这几人说,晚上东哥有大活,让他们留在这里待命。
孙志东这帮手下,对抢货都兴致高昂,因为每干一票都能分到一笔足够潇洒快活一阵子的钱,听到这话,个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希望自己今晚能被孙志东带上。
孟连生语焉不详地说完,便自己回了茶室。
孙志东这间茶馆,除了他自己休闲,专门用来和各路大人物谈事情,自然网罗各地好茶。
但孙志东不是雅士,并不懂茶,他分不清毛尖和瓜片,也品不出滇红和川红,要说他最爱的茶,其实是最不值钱的高末,因为味最浓。
孟连生为自己泡了一壶毛尖,靠在软塌优哉游哉地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眯起,脑子骨碌碌地打转。
孙志东接连几次被李思危截胡,显然是因为他手下有内鬼。
至于内鬼是谁?
他喝了半杯茶,虚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张浓眉小眼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
“小孟。”男人低声唤道。
孟连生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开,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纯良模样:“有事吗?初礼哥。”
张初礼是孙志东手下兄弟之一,但常年不得重用,算是个不得志的兄弟。
他搓着手走进来,道:“小孟,你晓得东哥今晚这趟活有多大吗?”说罢,又赶紧补充一句,“就是……他已经很久没带我去干活,我手头最近有点紧,想看今晚有没有机会去?”
孟连生淡声道:“听东哥说是趟大活,应该会多带两个人,你要是想去,待他回来,我跟他说说。”
张初礼双眼一亮:“那真是多谢小孟了。”又仿佛似随口一问,“那你晓得去要去哪里吗?”
孟连生亦是不经意地回道:“听说是高昌庙那边,往南农田的一个野码头,船应该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出发。”
“那好,待会儿你跟我同东哥说说。”男人成功打探到消息,嘴角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孟连生笑着点点头:“行,我会同他说的。”
及至暮色四合,孙志东才回来,与他一并前来的,还有便衣的苏探长和几个手下。除了杜赞陈勇孟连生,孙志东还多带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孟连生推荐的张初礼。
为避免声势太浩大,一行人弃了汽车换成两架马车,踏着月光朝城南驶去。
“小孟,还有多远?”
黑沉沉的夜色中,眼前大片的农田和果园,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孙志东约莫是烟瘾发作,吸着鼻子不耐烦问。
孟连生摸出身上的铜怀表,看了时间,离亥时三刻尚差二十多分钟,距离他说的十点半,更是还有大半个钟头,他实在是低估了这伙人的心急,如果现在就赶到野码头附近埋伏,必然会和李思危撞上。
他将怀表放回口袋,道:“还有一点距离,左边果园有狗,我们从右边稻田走。”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被他带着绕路,足足用上了二十分钟。就在孙志东忍不住要再次骂娘时,原本静谧的夜色忽然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枪声。
苏探长经验丰富,一听这声音,立马压低声嗓音道:“快趴下!”
于是一行十人,立马往地上一倒。
警察们训练有素,孙志东这边的几个人,却是慌不择路扎进旁边的草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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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危对自己成功买通孙志东手下做眼线,十分得意。因为这枚不起眼的眼线,他已经顺利截了孙志东好几次胡,落入口袋的大洋,足足有上万元。
今日若真是一批大货,想来又够他带着兄弟们好好潇洒一阵子。
抢烟土这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上海滩的小烟土商,没人敢与他李思危对着干,只要拔出手枪,亮明身份,这些贩卖私土的小土商们,立马老老实实交上来。偶尔遇到个狗急跳墙的,也蹦不出两尺高,就得在他的子弹下,老老实实趴好。
他带着两个兄弟,提前一个钟头在野码头附近埋伏,死死盯着那只泊在岸边的渔船。
张初礼的消息果然准确得很,九点四十分,简直是一分不差,四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抬着两只大木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码头。
船夫听到动静,从乌篷船上跳下来,道:“几位客官来了?”
就在四人准备将木箱子抬上船时,等到多时的李思危拔出枪,带着两个手下冲出去,像往常一样,嚣张大喊道:“都给我把箱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