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嘉林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斜乜着瞧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揶揄的坏笑:“老爷公子才喜欢往戏子跟前凑,小孟你也不是公子哥,跟佟老板走这么近,不会是……”
孟连生脸色微微一赧,低声道:“龙少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跟二公子一样,也喜欢戏曲尊重戏曲。”
龙嘉林见他这模样,自认是猜中了对方的秘密,了然般弯起嘴角,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坏笑道:“佟老板戏好人俊,爱慕他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用跟我害羞。”
孟连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龙少爷,你不要再胡说了。”
龙嘉林愉悦地大笑,以至于刚刚沈玉桐与佟如澜过于亲近带给他的不爽,都消散了几分。他收回手在空中摆摆:“放心吧,我又不会同别人说。不过,”说着,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我不在上海的时候,你帮我看着点小凤,若是他和佟老板当真走得太近,你要及时告诉我。”
孟连生讪讪一笑,并不作答,但龙嘉林却当其默认,自认和这小子达成了共识。
过了片刻,沈玉桐跟着佟如澜从楼上下来,见沙发两人状似热络,笑道:“聊什么呢?”
龙嘉林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就和小孟随便聊聊。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沈玉桐点头,转而对佟如澜道:“那佟老板,我们先告辞了,等你开箱那日再见。”
佟如澜与他聊了这么久的戏,只觉得对方实在是懂自己,灵感又多了几分,心情十分舒畅,拱手笑道:“行,我送你们出门。”又叫丫鬟装上厨房做的新春点心,给三人分别捎上。
及至出了门,沈玉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竟然没和孟连生说上几句话:“小孟,你要回柏公馆么?我们先送你。”
孟连生却是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先去逛逛买点东西。”
沈玉桐:“行,那回头再见。”他上了车,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红包,递给孟连生,“差点忘了这个,我年长你几岁,是你兄长,按规矩得给你发红包,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孟连生弯唇接过红包,先是道了一声谢,又说:“二公子也大吉大利。”
龙嘉林见状,也赶紧问汽车夫要了一只红包,朝里面塞上几枚大洋,从窗户里递给车外的孟连生,朝他挤眉弄眼道:“小孟,你龙大哥也给你红包。”
孟连生着接过来:“多谢龙少爷。”
龙嘉林自认一个红包买通了一枚眼线,心满意足在座位坐定,与沈玉桐一同回了沈家花园。
但眼线是一回事,拈酸吃醋是另一回事。
这日晚上,想着沈玉桐和佟如澜那知音的模样,继而又想到,自己不在上海的日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霸占沈玉桐身边的位置。于是洗完澡,便摸进沈玉桐的房间,跳上他的大床。
沈玉桐正在看书,见他跟个巨型猴儿一样蹿上来,抬眼问:“有事?”
龙嘉林靠在床头,与他并排半躺着,道:“小凤,我准备跟我爸爸商量,让我回上海,军营里都是些粗俗莽撞的丘八,实在是无趣的很。”
沈玉桐笑:“我看你现在就是个丘八。”
龙嘉林道:“我说真的,我还是想天天跟你待在一起,等这次回去,我就跟我爸爸说,实在不行,装病也得装回来,反正最迟不超过这个春天。”
沈玉桐将书放下:“你们爸就你一个儿子,把你带在身边,是让你跟他多学点做事,你躲在洋场当少爷怎么行?”
龙嘉林哼哼唧唧道:“我不管,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沈玉桐道:“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龙嘉林道:“你都不知道在军营里有多苦。”说着他扯下睡衣衣襟,指向自己胸膛,“看到没?这都是这几年落下的伤。”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胸口,那上面赫然是几道狰狞的伤疤,他微微蹙眉:“小龙,你这是怎么弄的?”
龙嘉林见他表情里流露出的关心,愉悦地弯唇一笑,将衣服拉上去,道:“放心,不是枪伤,大都是之前在讲武堂跟人练手留下的。”
沈玉桐点点头:“不管怎样,你要注意安全。”
“要说安全,那肯定是租界最安全。那你为何不支持我回来?”
沈玉桐道:“你们带兵打仗的事,我也不懂。我不是不支持你回来,只是过了春天,我要去自流井开办精盐厂,不知要在那边待多久,你回来我也不在上海。”
“啊?”龙嘉林微微一愣,“你要去自流井?”
沈玉桐点头:“我们沈家本就是从自流井发的家,现在那边还有两口盐井,在川盐里依旧有一定地位。如今奉贤这边的精盐厂已经稳定,我和我大哥商量之后,决定去自流井也开办一间精盐厂。”
龙嘉林听他这样说,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你不会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吧?那我回上海休假都见不着你了?”
沈玉桐道:“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得做大人的事,哪能像小时候一样日日腻在一起玩。”
龙嘉林有气无力地滑在枕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那我今晚跟你睡吧!”
沈玉桐笑着踹他一脚:“两个大男人睡一床像什么话,被我大哥看到了又要说我,赶紧回你自己的客房。”
龙嘉林哼哼唧唧耍了会赖,到底还是没能抵过沈玉桐的坚决态度,起身下床不情不愿地离开。
正月十五一过,庆春班开箱,日子也就从热闹闲散的年味中退出来,恢复了平常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