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沈家盐运出事,虽然是以李思危的死而终结,但沈玉桉那趟北京也没白跑,总理亲自在报上发言支持鼓励本土盐商办精盐,摆脱“吃土的民族”之称号。
上头一发言,民意自然要跟上,传统盐商,不敢再随意跟沈家作对,反倒是老老实实筹备转型。沈家也不吝于分享精盐的工艺技术,一时间举国上下,兴起了办精盐热潮。
沈玉桐一面忙于奉贤盐场的事务,一面着手筹备自流井的盐厂。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沈家花园一次。因为要陪年迈的老父亲,回了家中,也鲜少出门玩乐,一个月能去听一两次戏已经实属难得。
因而在入夏之前,他与孟连生也就偶然在戏院里见过寥寥几回。好几次,想要约他一起吃顿饭,却总被琐事缠身,最终都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对于孟连生,他也并非一无所闻。即使没有刻意打听,也隐约听到立新小孟这个称号。
不知从何时起,孟连生已经是不再不为人知的无名小卒。
这事其实还是要从李思危那桩事说起。因为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孙志东终于意识到孟连生虽然沉默寡言老实本分,但并不愚笨,甚至还有个聪明的脑瓜。渐渐的,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这少年办。
而孟连生总是完成得很好,且不争不抢不邀功,只默默做事。
孙志东身边的兄弟,多跟他一样,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莽夫,孟连生却不仅能熟读书报,还能说一些洋文,立新在租界做生意,免不了要和洋人打交道,这实在是弥足珍贵。
照理来说,一个后来者太受重用,通常不是好事,况且孟连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要让立新一帮莽夫以及其他各路人马心悦诚服,原本没那么容易。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又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为人谦逊和气,反倒是让人不会有任何防备,加上他对钱财不在意,总说自己上午老下午小光杆司令一枚,拿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还三不五时请兄弟们吃喝玩乐,光是带着一众兄弟包场看佟老板的戏,都不止一回。
出来做事的男人们,无非是图个钱财养家糊口,既然能从孟连生手中赚到更多的钱,又如何不心甘情愿听他差遣。
久而久之,无论是立新内部还是外人,有什么事,都会先来找小孟。
立新小孟的名声,自然是不胫而走。
*
转眼又是一年夏日将至。
这日孟连生跟着孙志东回柏公馆,给柏清河汇报工作。
柏清河随手翻了翻孙志东带来的账本,没仔细看便合上,开口道:“志东,这几年我们从桑吉土司手中只拿到他烟园的三分之一烟土,剩下三分之二,他给了北京和广州的土商。我前日收到西康那边的来信,听说他不再跟那两个土商做生意,正准备重新寻找合作伙伴。趁着还没到大烟收割季节,你带人亲自去一趟西康,争取将这笔生意谈下来。”
孙志东拍拍胸口:“没问题。”
柏清河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小孟,你跟志东一起去,就当长长见识。”
“好的。”孟连生乖巧应道。
孙志东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大哥,你不说我也是要带小孟去的,我现在可是离不得这个好帮手了。”
柏清河浓须下的嘴唇,微微弯起,眼角也浮上一丝笑意。
他淡淡瞧了眼孟连生,对方来柏公馆,已近两年,自己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少年长成青年。要说变化,一个在码头擦鞋的穷孩子,变成立新骨干,绝对称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共处一个屋檐下,不说日日相见,也不会相隔三天,在他看来,小孟还是当初那个小孟,对家中佣人彬彬有礼,对子骏照顾疼爱,并未因为自己长了本事,而目中无人忘了自己是谁。
这一点来说,他要比孙志东强上上百倍。
他感慨般叹息一声:“无论是志东还是小孟,你们不仅是我兄弟,还是我的家人,立新有你们我也放心。不过志东,你那些坏毛病该戒的还是戒掉,身子骨熬废了,赚再多钱也不管用。”
孙志东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大哥,你就别操心了,我有数的。”
柏清河知道这些事上,自己也管不住他,摇摇头,又问孟连生:“小孟,你没学你东哥染上坏毛病吧?”
不等孟连生回答,孙志东已经先道:“他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吃鸦片,就是带他去会乐里找姑娘都不要的。我看就是个天生劳碌命,一点不懂享受。”
柏清河失笑:“小孟你也十九了,不去妓馆找乐子是好事,但正经找个姑娘还是可以的,若是有合适的,我帮你做媒。你一个人在上海,也没亲人,讨了老婆,也好有人知寒问暖,”
他这番话让孟连生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我……还没想过这事,以后再说吧。”
孙志东戏谑道:“傻小子,你这是没尝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好。”
柏清河摆摆手:“这事儿也不急,总归小孟年纪还不大,等你们从西康回来再慢慢说。”
孟连生只是讪讪的笑。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换个地图培养培养感情。
明天开始我定时早上六点发吧,这样大家起床刷手机,顺便就能看了。
第29章、第二十九章登船
沈玉桐去自流井,定在了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