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哥哥是在特意逗她开心,否则,哥哥才不会去学那个泥腿子的丑态呢。
“婉玉且放心,按着顾小小对谢游江的痴迷,及笄那日,她定会向谢游江邀约对诗的,等及笄宴的那一日,谢游江定会让顾小小丢一次脸,给你出气。”
对诗是及笄宴的习俗,一般都是已经订婚的男女之间在及笄宴上见面,女子向男子邀约对诗,男子同意,以此为佳话,但是若是男子拒绝的话——那便是将女子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了,如此丢人,自然能让顾婉玉出气。
等到一封信读完,哥哥敛了眉眼中作怪的表情,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哥哥,姿态端正的看着她,道:“若是父亲在,必定也舍不得你这般受苦的,但你别担心,虽然父亲此刻身在东津,不知府内如何,但祖母却是在京中的,祖母已经收到了我的信,这几日间,祖母便要登门了,等到祖母回府来,我便求着祖母,让祖母将你从祠堂里放出来、允你参加及笄宴,虽说母亲掌家,但祖母好歹是长辈,祖母发了话,母亲也是要让上三分。”
说到最后,顾乘风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说道:“更何况——母亲到底是将你如珍似宝的养了十六年,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暂时被顾小小的愧疚给迷住了眼,母亲不会真的那般狠心的对你的。”
若是真把顾婉玉关在祠堂里,不让顾婉玉参加及笄宴,那顾婉玉便完了。
在大奉,及笄宴是女儿家们最重要的事情,女儿家及笄的那一日,主家会邀约足够多的客人来,让女儿在众人面前表演,让所有人瞧瞧这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同时也是变相的告诉所有人,我们家女儿及笄了,可以上门提亲来了。
往往在及笄宴后,姑娘的家门都会被媒婆踏破。
而如果一个人家将自家的姑娘藏起来,连及笄宴都没办,就说明这户人家根本没有把女儿嫁出去的意思,往往这样的姑娘都是出了事的——比如与旁的男子私相授受、失了清白,或者品行不端。
总之,连及笄宴都没有的姑娘,在京中也是不可能嫁一个好人家的,最大的可能是被随意配给一个寒门贵子,然后随着夫家远赴大奉各处,没有数十年官场沉浮,后宅苦熬,不可能重新回到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京城。
而她选的夫家,还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寒门贵子也是贵子,贵子就有贵子的毛病,这些男人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花心,有的滥情,有的薄情,有的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他们娶贵女,都是为了高门的人脉。
从这一群人中挑出来一个好的,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当然,大部分高门公子也有这个问题,但是高门好歹是高门,有个好听的名头和踏实的内里撑着,受的最大的委屈不过是夫君纳妾、婆母为难,但下嫁的委屈可就不一定了,碰见惨的,骨头茬子都能被吃干净。
所以她不可能去下嫁。
她必须参加及笄宴,她必须留在京城,她必须选一个好夫婿。
种种情况在脑海里转了一遍,顾婉玉恍惚间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外面那群男人永远都不会比她的哥哥对她更好,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挖空心思,不求回报,只为了让她开心。
她转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想法不对。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哥哥和外面那些待选的男子比呢?这是不一样的啊,她能嫁给外面那些男人,难道还能嫁给哥哥吗?
顾婉玉垂眸间,却又忍不住想,这有什么不一样呢?她是恶仆之女,与哥哥是不同血缘的,他们。。。他们都是一样的啊。
顾婉玉莫名的有些心慌,她垂下头的时候,顾乘风只以为她还在难过,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顾婉玉的头。
祠堂间没有地龙,处处都是一样的冰,加一个暖炉也没什么用,小姑娘的墨发被冬日的寒气浸的冰凉,顾乘风摸上去的时候有些心疼,垂着眸看着她,低声道:“到时候祖母一发话,母亲心一软,顺着台阶便下了。”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女儿,母亲怎么可能真的把顾婉玉逼到绝境呢?
顾婉玉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她就算做错事,母亲也该给她一次机会,毕竟那泥腿子从头到尾也没什么受伤的啊!且,她已经知错了,她在祠堂里跪了这么久,母亲还不够消气的吗?
“多谢哥哥。”顾婉玉向前一伸头,将自己的下颌垫在了顾乘风的膝盖上。
顾乘风脊背一僵。
他垂下眸,看见顾婉玉柔润的侧脸,胭红的唇瓣和雪白的耳垂,少女柔软又饱满的身子像是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透着水甜的气息,静美的伏在他的膝头,一截清瘦瓷亮的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细细的蜿蜒,烛火的光芒在她身旁跳跃,为她镀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的心口剧烈的跳动了两息,莫名的觉得自己被烫了一瞬,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在顾婉玉惊讶的抬起头的瞬间,头都不敢回的往外跑,只踉跄着丢下了一句:“天色尚晚,大兄先回去了。”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自己妹妹的脸。
他虽然没回头,但是却能感觉到自己妹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沉甸甸的,却让他。。。莫名的在意。
——
顾乘风从祠堂间落荒而逃的时候,盛枝意正在四时苑的厢房内、冷着面听下面的小厮汇报。
厢房宽阔,案旁的缠枝花灯明晃晃的亮着,将整个房屋照的通明,一旁的小厮小心觑着主母的脸色,轻声说着自己偷听到的事情。
“今日,大少爷去了一趟祠堂,与三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