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腿子?”谢游江听说过顾乘风府内真假千金一事,不由得嗤道:“不是个丑八怪吗?”
他当时远远看过一眼,又黑又瘦,干巴巴的,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是个丑八怪。”顾乘风道:“你只需要相约她,让她及笄宴当日来向你邀约对诗,然后你拒绝就可,叫她在人前丢一回脸,事成之后,日后所有的课业我都给你写了。”
谢游江是个混不吝,还觉得挺好玩,一口便应下了:“且瞧好吧。”
——
当日,谢游江离府时,便“意外”的撞见了在顾府中采梅的顾小小,还帮顾小小折了一朵高枝。
那一日梅枝堆砌,俊俏的郎君含笑夸赞她笑起来比梅花好看,只一眼,便叫顾小小春心萌动。
她第一次被人夸,回去府内对着镜子瞧了许久,换了好几套不合身的衣服,又觉得那郎君可能只是讲上两句客套话。
波斯镜里的姑娘黑的像是烧干的炭,干瘪的像是一截枯死的老木,没那么好看的。
她心里有一点点失落。
但她没想到,很快,她就在府内又一次见到了那位郎君。
这一次,那位郎君给她带了有趣的话本和两支珠花,避开丫鬟交给了她,她迟疑着要不要接过,最后郎君塞给了她,她怕丫鬟发现,匆忙塞进了袖口间。
她记得当时她手心里都是汗。
后来,她发现书中还有一封来自郎君的信。
在信上,郎君说对她一见钟情,夸赞她是玉树琼瑶,仙姿含章。
收到她人生中的第一封信,顾小小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自己捂在锦缎被子里,害羞又兴奋的无声尖叫。
原来,母亲说的话是真的。
真的会有人喜欢她的。
——
谢游江在顾小小身上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因这姑娘实在是太青涩好懂,虽然披着一层锦衣华缎,看起来与旁人无二,但实则用手一戳就知道,她的内里是虚无的、空荡的,大概从没有同龄的公子对她示好过,所以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撩拨她的心弦。
那样的爱,与母亲给的是不同的,母亲的爱敦厚沉稳,是暖,而谢游江的喜爱是明媚的,是刺激的,是盛夏的暴雨,能将顾小小淋个通透,那种从未尝试过的感觉让顾小小心跳加速。
所以哪怕母亲常教她“谨言慎行”“不要私下结识男子”,她也不受控的暗地里与谢游江互相来往。
懵懂的姑娘,总是渴望被人滚烫赤诚的喜爱的,更何况谢游江生的那般俊美,攻势又那般猛烈。
谢游江委实是个情场高手,他轻车熟路的买通了顾小小身旁的丫鬟,几番偷偷送信,甚至还在半夜在顾乘风的帮助下,攀上墙头,给顾小小送了一包她随口提过的,很久没吃到的乡村间的点心。
那天晚上松月照窗,竹风吹榻,漫天的雪随素月在他身后飘摇,为他镀了一层银辉,墙头上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眼带笑,偷偷喊她“小小吃糕点啦”的时候,顾小小的心头猛烈的跳了起来。
她不说话,只沉默的接过那一份糕点,然后从墙角处落荒而逃。
这天底下的许多话都是词不达意,而一个姑娘的低眉,本就胜过大段对白。
自那一天后,她突然开始热爱簪花,开始涂抹珍珠粉,开始学那些拗口的诗词,开始写蹩脚的书信,还打发走了所有人,自己偷偷在小厨房里做了一份糕点,送给谢游江。
谢游江根本懒得吃,他收过不知道多少人的糕点,顾小小是其中最好忽悠的,没给过她什么昂贵珠宝,什么时兴口脂,几句话,一包糕点就搞定了,简直毫无挑战。
他收下糕点后,炫耀一般将这些东西丢给了顾乘风,与顾乘风道:“瞧瞧你那妹妹,跟没见过男人似得,做派下贱极了。”
顾乘风也觉得顾小小上不得台面,他便将此事当成个笑话,转而去讲给了还在祠堂跪着的顾婉玉听,他还将顾小小亲手写的几封信从谢游江处要过来,拿去亲自读给顾婉玉,两人一起来分享这份嘲笑讨厌的人的快乐。
那时正是深冬,祠堂里冰冷刺骨,顾乘风来的时候会专门提一个小暖手炉来给顾婉玉用,顾婉玉裹着大氅坐在蒲团上,听着哥哥模仿着顾小小的语调来念那些信。
祠堂昏暗,哥哥在一旁点了蜡烛,坐在地上念信的时候,烛火的光芒盈盈的映着哥哥的脸,将哥哥的眉眼映的温润极了,哥哥偶尔会用特别小女儿的姿态念信,逗的顾婉玉咯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