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杀他们?”裴霁舟问道。
师长宁却没有直接回答裴霁舟的问题,而是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往。原来师长宁三年前随使团入京后,因在接风宴上所奏的一曲广陵散而颇受圣上赞赏,之后便钦点其入了国子监教习学子琴艺。
至于师长宁能留在京中,并非偶然,而是桑国国师主福君特意为子。就算师长宁未受到圣上赏识,他也会找寻其它理由留下来。
师长宁是言福君的得意门生,他也肩负着言福君莫大的期待。
“我自始至终忠于我的国家,我愿意为了我的国奉献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我不能接受我所尊敬的老师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师长宁面色平静地叙述着,“因而当我得知言福君打算让身染疫毒的人潜入京中时,我便有此打算了。”
“你为何不将此事报于朝官?”裴霁舟重新审视起眼前之人,见他清隽的眉目中隐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他端坐在椅子上,双手轻握成拳平放在腿上,倒也是一副清风霁月之姿。
师长宁轻擡起眸,看着裴霁舟笑了笑:“言福君此举的后果可想而知,若是圣上得知此事后必将大怒,战事一触即发。桑国虽与大梁有一峡之隔,大梁不一定攻得下桑国,但桑国上至王城下至百姓,几乎所有的粮食都要倚仗于大梁,只要大梁断了桑国供给,便可不废吹灰之力饿死桑国数十万人。”
“桑国百姓的命也是命。”师长宁长叹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梁百姓遭受此难,但也不能将我的族人置于险境。思来想去,只有将那些人杀了才做稳妥。”
“你说他们兄弟二人是你杀的,那你是如何杀的人?”裴霁舟又问,“本王手下的仵作只验出了他们是因病而死。”
师长宁如实回道:“早在去年中旬,我便收到了言福君信件,彼时,桑国内一小镇上爆发了天花病毒,言福君说他从中得到了一个啓发——无需耗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大梁分崩离析。之后他便命人从患了天花的病人身上取出了脓毒,并开始在动物身上进行了多次试验。虽说提取出来的脓毒并不像天花那般致命,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传染给他人,但因病症特殊,即便是一代神医华佗再世,也不一定能诊断出病因和病源,周围的人必将陷入恐慌从而致使整个国家陷入动乱之中。再假以时日,待言福君将更多患有疫病之人投入京中后,大梁灭国指日可待。”
“本来我是不信的。”师长宁擡起头看着裴霁舟,他的眸中终于有了丝波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倏而,他才接着说道,“但去年,罪陈王犯下重罪后,我得知了陈王妃所患的恶疾竟与言福君信中描述的病症相差无几,我顿时慌了。经我一番探查,才知言福君命人带了疫毒入京,原本是想让我寻找机会投至高官身上,不曾想那人没联系上我便去了梨花巷寻欢,又在醉酒弄丢了装有毒素的琉璃瓶。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是有人觉得他那瓶子很是漂亮想要借去看看,他便扯谎说是里面装的是调味,怕洩露祖传秘方才随身携带。当时大家也都作罢了,没想到当他次日醒来时,瓶中的毒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人当时吓得不轻,在梨花巷大闹了一番后才有膳房伙计站出来承认是他偷去烤鸭子了。”师长宁继续道,“而鸭子已被衆人分食,其中一部分便由梨花巷一名叫夏荷的乐女送至了陈王府上。”
师长宁说完却见裴霁舟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他不禁苦笑道:“听起来很离谱,不是吗王爷?更离谱的是这事直到陈王死后我才得知,而当我找到那人了解了实情后,他怕我跟告诉言福君后会牵连到他的家人,便当着我的面自刎了。”
“那你将此事跟那位言福君说了吗?”裴霁舟问师长宁。
师长宁点了点头,“说了,便没安全说。我只告诉言福君我以按他的命令投了毒,但好像没什麽作用。原本是想以此打消言福君的念头,没想到他又生出一计,竟直接在本国人身上开始了试验,谷梁兄弟也是其中一员。”
“难怪他们兄弟腹部有一道奇怪的疤痕,想必就是那时留下的吧?”江瑟瑟适时开口。
师长宁点了点头。
“你们的国师就不怕万一失控会殃及到自己的国民?”裴霁舟问道。
师长宁回道:“言福君自是没有那麽傻,他将所有试验都移至了大梁边境,就是登州最东边的一个叫做清平的小镇上。”
裴霁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甚至没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当即骂出了声来,“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大梁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竟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师长宁自知理亏,面对裴霁舟的叱骂也只得承受着,“国师想让活人将病毒带入京城,便让谷梁联系上了我,我才得知他们二人身上已种下疫毒,但那会儿他们身上还没有出现病症,我又他们口中套出,他们还另外带了疫毒过来,言福君仍是想让我趁机给朝廷重臣下毒,但我没有,我将毒下到了谷梁兄弟二人的酒壶中,许是因为剂量太大,仅过了两日,他二人便病发身亡了。”
“那你如今为何又愿意说了?”冷静下来的裴霁舟重新落座,便看向师长宁的目光已不似先前那般和煦,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
师长宁忽视掉裴霁舟的嘲讽,诚恳地回道:“我知道言福君一计不成定会生出别的计谋,他迟早会发现是我在从中作梗,我亦自知凭一己之力无法阻挡言福君的步伐,索性将此事全盘托出,希望郡王爷能够粉碎言福君的阴谋,拯救无辜百姓于危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