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瑟瞬间了然,她算了算时间,知他归京当天从宫里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朗州时,不禁心疼起他来。
“你这麽急做什麽?”江瑟瑟道,“也不知道休息几天再过来。”
裴霁舟脸上的疲惫在见到江瑟瑟的那一瞬后便一扫而光,他笑看着江瑟瑟,将她轻揽入怀,柔声在她耳畔喃喃道:“大年最后一天,我怎麽也得来陪你过啊。别担心,我一点都不累,尤其是见到你之后,甚至更加地精神抖擞了呢!”
江瑟瑟扑哧笑出了声来,娇嗔道:“王爷也学会贫嘴了。”
偷天记(二)
“师父,收到我买的薯蓣了吗?”江瑟瑟问华伯景。
刚把薯蓣搬去厨房的华伯景抻着腰,喘道:“叫你去买薯蓣是煮着吃的,不是拿来种的,怎的,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再去犁二里地?”
江瑟瑟赶紧上前帮华伯景揉着肩道:“师父辛苦了,接下来便交给徒儿吧!”
华伯景道:“是轮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说完他无意间转身才看到居于后面的裴霁舟,顿时打趣道,“王爷这麽快就到啦?”
裴霁舟朝华伯景拜了一拜,又听他毫不客气地指挥道:“来得正是时候,那就麻烦你帮念念生下火咯!”
裴霁舟欣然答应,但在这之前,他得先去拜见荀尚。
“圣上听闻荀公病重,特命我带了些药材过来,希望能对荀公的病情有所帮助。”裴霁舟随华伯景来到了荀尚的院子。
华伯景将手揣在袖中,看似淡然的神情中又无端让人觉得他格外的严肃,“就荀老头现在的状况,别说是珍贵药材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连华伯景都这样说了,裴霁舟心知荀尚确实时日无多了,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了起来。
华伯景又叹道:“他这一生也算过得轰轰烈烈了,不负己心,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留下个一子半女。”说着,华伯景回忆着过往,苦笑道,“他啊,经常笑话我疯疯癫癫,劝我寻个老伴儿颐养天年,免得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我不依他,就此与他争论过无数回,但谁想到荣耀一生的荀尚,最后也也是个孑然一身的结局,与我这个卑微的小老儿无甚区别嘛!”
“那荀公身边就没一个贴身照顾之人?”裴霁舟亦觉惊讶,一个为国操劳一生的良臣,不应该是此凄凉结局。
华伯景解释道:“他与发妻曾育有一女,但母女二人相继因病离世,此后他便未再纳娶,他身边原本还有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管事,但也在两年前去世了。之后他的生活便一直由当地府衙照料,但他这人性子拗,又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府衙中当差的只能隔几日来看他一次,半个月前,来人忽然发现他昏厥在地,赶忙请了大夫来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华伯景难得伤感起来,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道:“我听到消息后急忙赶了回来,都无需瞧脉,便知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好在除了念念以外,也有不少的学生闻讯来看他,也算是全了他无人送终之憾。”
裴霁舟默然惆怅,他看了眼屋内,重新调整好情绪,正了衣冠,才缓步走入荀尚的t卧房。
荀尚病得委实不轻,躺在床上大口且艰难地喘着粗气,他的双眼肿得只能稀开一条缝,看人时眼前已有了重影。
荀尚未能认出裴霁舟,在裴霁舟自报家门后,仍旧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何许人也。
荀尚吐字非常的吃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往外蹦,他口齿不清地询问着裴霁舟长晟帝是否安康如旧,以及近期发生的朝政之事。
裴霁舟刻意放缓了语调耐心地跟他说着话,当得知江瑟瑟在京中凭仵作之技大放异彩时,他欣慰地笑出了声。
“念念啊”荀尚呛得连连咳嗽,裴霁舟赶紧帮他抚着胸口顺气,待平缓下来后,荀尚才接着说道,“从她入我门的那刻开始,我便知她将来定有所成,她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
“念念”裴霁舟以为这个乳名只有华伯景知道,没想到荀尚也这样唤她。
听到裴霁舟的呢喃后,荀尚知晓江瑟瑟还未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微一思忖后,荀尚神情凝重地说道:“原本不该由我来说这些的,但我大限将至,恐怕没几天可活了,华老弟心思简单,又经常不告而别,因而在大事上帮不了念念什麽忙。”
荀尚说半句话喘三口气,休息够了后又继续道:“之前我已听念念说起过她与王爷之间的事,加上我深知王爷的为人,所以将她托付给王爷,我很放心”
“承蒙荀公信任,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好好待瑟瑟的。”裴霁舟道。
荀尚浅浅点了点头,又道:“但有一事,我须得跟王爷说明白。”
裴霁舟顿时明白了荀尚的顾虑,他道:“荀公放心,我知瑟瑟非是故意瞒我,她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会耐心等到她主动跟我说的那一天,且无论发生了何事,我都会站在她身旁坚定地支持她。”
荀尚缓了口气,接着道:“那件事的发生对于念念来说,用痛不欲生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她张不开口,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裴霁舟见荀尚渴得舔起一唇,赶紧起身去倒了杯热茶过来,喂了荀尚一小口后,又用事先準备好的干净布条蘸了水轻轻擦拭着他干裂的嘴唇。
喉咙得以浸润后,荀尚恢複了一丝力气,他轻声叙说起江瑟瑟的过往,“念念本名江念知,江州人士,其父江源曾为江州首富,是江淮一带最大的布商,其庒下的绫罗缎锦不仅是皇亲特供,更是远销国外,江氏一族虽为商贾,却也是当之无愧的门楣显赫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