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朝堂上情况如何?”他的语气平静地像一潭死水,眼神也一样空洞。
“司徒云昭一心只在接手朝政中,她暂时还没有由头正式登基,只要朝野一天不心甘情愿地对司徒云昭俯首称臣,我们就有一日机会,陛下,这次司徒云昭倘若再逼迫你,甚至要你在朝臣面前亲口禅位,你万万不能答应。”陆太傅严肃地嘱托道。
“放心吧,师父。朕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了。”司徒清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平淡无味的笑容,“毕竟司徒云昭那么爱皇姊,留下了这样一个把柄在朕手中,她不应当比朕怕么?”
“没错,陛下,以后遇事万万要稳重,不可硬来。”陆太傅看着成长了些许的司徒清洛,有些欣慰。
“皇姊为何还不来看朕呢?一月有余了,朕被困在这一方殿中出不去,可是皇姊呢?在外面自由自在,和那个把她亲弟弟软禁在这里的人翻云又覆雨,真是可笑。”司徒清洛语气讽刺。
“司徒云昭一心忙着重整外宫势力,早就把人撤走了,现在永阳宫外面只有孟子衡命令内宫派的四个太监守着,一早就被我们收买了,按理说,长公主随时可以进来的……”陆太傅故意问道,“陛下可确定长公主收到了你的信笺?”
司徒清洛咬牙,“朕每次派人,都是将信笺亲自交到苏叶手中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自然是司徒清潇看到了信笺,却不来救他。
陆太傅佯装叹了口气,“陛下想想从前,司徒云昭每次对长公主几乎是言听计从,这自古枕边风才是最厉害的,其实只要长公主一句话,必定保得陛下无虞……”
司徒清洛悄声握紧了拳,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直至眼神中透出了阴森。
“皇姊不愿救朕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软硬兼施,太傅,照计划安排,即便这次朕豁出去性命,也不会坐以待毙,司徒云昭,不是朕活,就是她死。”
“是,陛下有此决心……”
门口突然传来快速敲击三下门板的声音,陆太傅慌忙闭了嘴,警觉地向门口看去,接着便听门口的小太监故意大声道:“奴才参见长公主。”
门口的侍卫换成了四个小太监,远远见了司徒清潇立刻高声下拜,显得有些慌忙,司徒清潇略微疑惑,扫了一眼干净整洁的门前,“起来吧。”
她问,“江霖呢?”
几人低着头互相瞟了瞟,回道,“回长公主,江统领被摄政王调派走了,奴才等奉孟太尉之命保护永阳宫陛下的安全。”
几个小太监未经过大事,慌张左右顾盼的样子轻易便被司徒清潇看出了端倪,她不动声色,“本宫经了摄政王准许,来探望陛下。”
“是,是,长公主……”
在门内的司徒清洛哼笑,用门外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陆太傅叮嘱司徒清洛,软硬兼施,硬在背后,软在表面。说完便赶忙躲进内室屏风后面。
门轻轻响了,两个太监拉开门,司徒清潇一身正紫色长公主宫袍,发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晃动,倒映在司徒清洛面前的铜镜中,司徒清洛只觉得讽刺。
“皇姊来了?”司徒清洛转过身站起来,眼神变得清澈明亮,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丝毫不见方才脸上的阴森可怖,就仿佛还是几个月前的稚嫩少年,毫无变化。
“皇姊快坐。”司徒清洛四处张望了一下,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皇姊还是不要坐了,朕这里四处是灰尘,莫腌臜了皇姊的衣袍。”
永阳宫内,的确都能上了一层灰尘,看得出有阵子无人打扫了。
司徒清潇语气柔和,“不碍事。洛儿,你最近还好么?”许久未见,虽然司徒清潇不动声色,但也不难看出,司徒清潇眼中透露出的一丝心疼。
以至于逐渐学会察言观色的司徒清洛很快便捕捉到了这一丝心疼与怜悯,他心中不屑地唾弃,自己的亲姐姐日夜相伴贼人身侧,竟还有脸坦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简直不要脸。
司徒清洛眼神无辜,“皇姊不必担忧我,我不碍事的。”
司徒清洛这些日子也是肉眼可见的清减了,司徒清潇道,“上次我差人送来的东西用完了么?一会儿我再差人送些御膳和衣物用品来。”司徒清潇虽然自己不便来,却也没有缺了司徒清洛什么。
司徒清洛看着她丝毫不提要救自己出去之事,心中冷笑,只好自己沉不住气直奔了主题,他眼眶开始湿润泛红,“皇姊,说是软禁,其实与囚禁已经别无二致了,朕每日在这小小殿中,快要受不了了,你想想办法,救朕出去吧……”
司徒清潇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话,只是柔声告诉他,“你放心,你只需再坚持几日,十日之内,必定能出去,你且安心在这里等待,千万莫要有其他的心思。”以司徒云昭松动的迹象来看,以朝堂上她朝政接手的速度来看,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司徒清潇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向他保证,也劝诫提醒他,如今她的愿望只希望一切早日尘埃落定,所有人皆能平安,至于天下是谁家的,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司徒清洛哪里听得进去,自始至终,他就不曾听过司徒清潇的劝告。从前,他活在司徒清潇的羽翼下,却总是不知足,试探着去贪求更多,如今,他知道了司徒清潇与司徒云昭的关系,更觉屈辱,哪里还会再将司徒清潇放在眼中。
司徒清洛有泪落下,“皇姊,尚且在世的人之中,只余你我二人最亲密了,血缘的关系是一辈子也斩不断的。”
司徒清潇心中一恸,自觉愧疚,“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洛儿。母后临终前,曾叫我好好照顾你,我却未能做到。”司徒清潇想起亡母,心中既悲痛又茫然。血脉相连的至亲,是一种埋藏在血液里的,天然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
夜晚的平南王府,桃花花瓣飘落,连湖面都变得平静,偌大的王府,除了训练有素的侍卫守夜按时交班的声音,便只剩蝉振翅的声音。
司徒清潇白日从宫中出来,已经回过了公主府,沐浴过,换下了宫袍,换上一身轻纱白衣,来到平南王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公主,主上已经睡下了。”司徒云昭卧房门前,守门的茯苓道,她顿了顿,“公主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按理说是不允许其他人打扰的,但对司徒清潇,却没有拦截的意思。
司徒清潇点头示意,悄声进了门,转进内室,却见司徒云昭还未睡下,室内没有点灯,她一身月白丝绸中衣,站在窗前,一层轻柔的薄薄月光照进来,披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银光,衣衫太薄,甚至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她无数次思考过,她和司徒云昭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当她每一次看到司徒云昭的时候,她都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从前她想挣扎,无数次想从这段错位的关系中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