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济海堂那场法事,时闻将前一本交给了李业珺。
其实她当时并没有打算利用李业珺到这种程度。只是觉得霍赟可怜,至死不得理解。李业珺可恨,也可怜,与霍赟决裂那几年对他不闻不问,死后又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与安魂。
究其用心,有善,亦掺恶。
她希望李业珺至少能更接近事情的真相,也希望她至少是因为真相而痛苦。
仅此而已。
她原本没有计划利用更多。
直至南山那夜,霍决出事。
“你流了好多血。”像在说旁人的事,时闻将情绪抽离,平静讲述,“我很害怕。”
李业珺那段时间一直在找她,反复探询霍赟的病情,反复追问她手中是否还有其他佐证。
她几乎不答。
直至那个惊魂不定的暴雨夜,她待在霍决病房里,深思熟虑许久,终于决定将所有东西都交出去。包括霍赟留给她的那封遗书。
她知道李业珺看过之后,势必会做些什么。或迟或早,或轻或重。几多概率掀起微弱波澜,又几多概率导向最坏结局,诸多可能性,她都一一思量过。
“我赌赢了。”时闻胸腔塌陷着起伏,微微垂落眼睛,“我对不起阿赟。”
“对不起他的人或许很多。”霍决摸了摸她凉软发丝,“但你不会是其中一个。”
“他让我把那些东西都烧掉。我没有照做。”时闻低郁道,“那毕竟是他的父母,他不会希望事情这么惨烈收尾。”
“和他希不希望没关系。”霍决语气轻柔,言辞冷酷,“在是他父母之前,他们首先是两个杀人凶手。”
“我知。”时闻贴紧他颈间脉搏,茫茫然低喃,“我知。”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也不是心肠软。她有自己的立场,也有无数可供支撑自己行为的动机及理由。她不后悔事情的发生,只是在某些时刻,仍会无可避免地感到愧歉。
“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霍决轻轻叹息,“小公主。我以为你长大了。”
时闻怔怔道,“长大了,才会愿意揽责任。”
“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五年间陪在你身边的朋友,让你迄今为止,还能保有这份难能可贵的天真。”
他的手骨宽大,血肉滚烫,贴在她身上徘徊抚摸,缓缓的,不携情欲,像在描绘一株不肯开花的避光植物。
时闻心中酸涩,没有回答。
“既然不无辜,就不该得到无辜的下场。”霍决曲起指节蹭了蹭她腮颊,声音低沉且明晰地落入耳中,“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还记不记得。”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还有我,还有最低限度的法律正义。事已定局,过程或许不同,或许存在更符合你道德标准的方式,但实质结果不会有多少改变。是对方先要将你置于死地,你只是为求自保,不必对此抱有无谓的负罪感,时闻。”
依偎得太紧密,时闻看不清霍决的脸,但可以想象到他淡漠如常的表情。
即便彼此心知肚明,是她将他牵扯入局,加速了这一切的发生。是她和他不约而同的合谋,共同构筑了今日这个结局。他也总有借口为她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