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与霍决一起回头望。
风擎着火焰,疾行于夜。
遍野绿透的山林之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燃起了一朵巨大、冶艳的血之花。
烈焰狂曳,红砖尖顶的愚园陷入无情的焚烧之中。明明距离这样远,却仿佛能听闻火光一视同仁吞噬旧物的毕剥声。
时闻怔怔望着,无惊无惧,只不自觉紧紧攥住霍决的手。
霍决沉默回握,为她遮去夜风,静立身旁。
火焰是一种见证。
比死亡更温柔,更多变,更苦涩,更彻底。
当血橙色的火光映入瞳孔深处,时闻听见了自己内心一隅倏忽断裂消解的声响。过去的一部分记忆与自我,仿佛也随之坍塌、焚毁,化作断壁残垣。
她没有试图抵挡。
因为火焰无从抵挡。
亦如眼前陈旧斑驳的建筑。
一切对错、怨悔、不甘,一切凝滞并陈的死生爱憎,连同南方城市无边无际连绵不绝的季风雨。
一切终将伴随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59
云城几乎没有秋天。
漫长暑夏横跨数月,占据一年过半天数。隐隐提示人们季节更迭的,是一场又一场不断形成、又不断削退的台风。
天气预报新一轮热带气旋逼近,下沉气流制造闷热高温。午后无风无雨,静止不动的松柏树下,时闻将芍药置于墓碑前。
天空发热,花瓣边缘被烘得微微蜷曲,她一言不发,耐心抚平。
诸多影像悬浮。
在明亮与昏暗的日子之间,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又好似已经厌倦倾诉。最后还是俯身弓腰,将额头轻轻抵在冷硬的碑石上。
“阿爸,妈妈。”
她轻声低喃,腔调很轻,并未夹杂多余情绪,只有旁人难以窥见的亲密与淡淡委屈。
仿佛她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不需思谋,不需惝恍,遇到任何波澜,都可无忧无虑地依靠在父母身旁。
时闻四五岁的小时候,妈妈就生病了。
时鹤林舍不得妻子长期待在医院疗养,花费甚巨,将诊疗设备和医护人员搬到家中。
三楼朝南的房间。那扇双开门的金属把手,时闻还记得,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阿爸将她抱在臂弯里,不让她进去。哭得再厉害也不让。只捏一捏她婴儿肥的脸颊,耐心地拍哄,嘱咐她不要打扰妈妈休息。
时闻自幼受宠,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
否则后来她也不会随随便便背上小背包,塞进去几张钞票跟一碗草莓,就跟那个中文都不会讲几句的臭脸朋友wrence一起离家出走。
时鹤林谈生意迟归家的夜晚,时闻常常会央着女佣阿姨保密,把与她同岁的陪伴犬留在门口,独自偷溜进妈妈房间里。
有时妈妈吃过药睡了,她就乖乖趴在床边守着,直到听见楼下传来引擎声,才急急忙忙拽着小熊玩偶,和小狗一起跑回自己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