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皇后觉得自己对魏晗煜有所亏欠,不敢再进暗室看他,于是将仅存的母爱全都给了已经被册为太子的魏晗烨。
这样一来,魏皇后和魏晗煜母子二人愈加疏离,魏晗煜终日只能同冰冷的石壁作伴,他的性子逐渐变得古怪乖僻,这也更让魏皇后不喜,生怕他有了争抢皇位的心思,害人害己。
魏晗煜五岁即入暗室,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实际上,他也确实死在了五岁那年,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失去自由的躯壳而已。
魏晗煜的贴身侍女云风从小陪他长大,见他如此消沉,不禁心生同情,对他也越发体贴,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间一长,难免会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云风比他大上几岁,自小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在冰冷的暗室里更是给了他不可多得的温暖。
十岁那年,魏晗煜请求云风放他出去逛逛,云风见他可怜,一时心软,答应了他,于是,在云风的帮助下,魏晗煜趁魏皇后午休的契机,悄悄溜出了暗室,在东宫见到了他的同胞兄弟魏晗烨。
魏晗烨一直以为魏晗煜已经死了,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见到魏晗煜还活着,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魏晗煜已经完全没有了他记忆中的少年神采,喜的是无论怎样,他的煜弟毕竟还活着,活着,便好。
魏晗煜始终神色郁郁,他伏在魏晗烨的膝上,低声诉说着这些年的苦楚,末了,他请求魏晗烨同他互换身份,还说,让他出来待上一月便好。
魏晗烨尚在犹豫,魏皇后已经发觉不对,寻了过来,魏晗烨把心一横,同魏晗煜互换了衣裳,用红胭脂在魏晗煜的无名指上点了一颗红痣,又用白胭脂遮盖了自己手上的红痣。
等魏皇后赶到时,她将魏晗烨错认成了魏晗煜,一脸怒容地将他带回暗室,当日,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被暗中处死,而云风也因此被药哑了嗓子,再不能开口说话。
魏晗烨一开始还等着魏晗煜信守诺言,换他出去,谁承想魏晗煜早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当起了“太子殿下”。
暗室中没有日光,没有月光,有的只是扯破黑暗的烛火。
魏晗烨不知道自己在暗室里待了多久,可他逐渐明白,魏晗煜这是不打算再回来了,他最初有些懊悔,慢慢的却又生出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
暗室中的日子平淡无波,不似朝堂上的那般云谲波诡,他每日看看书,下下棋,倒是过得悠哉闲适,比在东宫当太子还要快活许多。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会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直到一年前,魏晗煜在回京途中,被刺客用毒针刺中脚裸,最终还是没逃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魏晗烨想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三乘大师所言不虚,只可惜,造化弄人,任凭魏皇后千防万防,魏晗煜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命中劫难。
他的嘴角动了动,终归还是没有告诉魏皇后实情,他想,倘若魏皇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魏晗煜的死也有她的原因,只怕心中会更加悔恨。
于是,魏晗烨上前两步,立在魏皇后身侧,勉力宽慰道,“斯人已逝,母后也莫要伤感,不然兄长在天之灵看见了,定是要难过的。”
魏皇后抱着他哭道,“煜儿,母后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你一定要争气,为你的外祖父,为你的兄长,为母后报仇!”
魏晗烨心中酸楚,“母后放心,儿臣决计不会放过那些作恶之人。”
魏皇后又抽泣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
魏晗烨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忽然想起一事,“母后,那位三乘大师现在还在西山吗?”
魏皇后润了口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摇头道,“早就不知所踪了,十三年前,我就上西山找过他一次,六净寺里的人都说他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魏晗烨闻言,默然不语,他心里也搁了一桩事,很想找这位大师算上一算,只是忽然间又觉得算与不算,也都改变不了什么,于是也便不再纠结此事,另寻了些俏皮话说与魏皇后解闷,逗她笑了几回,好歹吃了些东西。
临走时,魏晗烨从袖中取出令牌,搁在案上,笑道,“儿臣来的时候,拣了一样东西,瞧这上头的纹样,估计是母后宫里的人落在外头的,母后替他好生收了罢。”
魏皇后看见那枚令牌,目光倏地一顿。她抬眼望着魏晗烨,欲语还休,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道,“有劳你了,去吧,云英,送一送殿下。”
魏晗烨也不多说,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云英提着宫灯,将他送出了中宫的大门,还要再送时,魏晗烨拦住,“留步罢。”
云英笑了笑,“那殿下慢走。”
云英立在门口,目送着魏晗烨离开,直到那抹银白色同铺天盖地的雪色融为一体,这才吩咐侍卫关上大门,自己转身回了中宫大殿。
殿内烛光摇曳,魏皇后斜倚在贵妃椅上,一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一手撑头,眉心紧锁,云英快步走上前去,轻声道,“娘娘怕是困了,奴婢扶娘娘就寝吧。”
魏皇后摇了摇头,将手里攥着的令牌亮给她看,云英吃了一惊,“怪不得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中宫中人俱是牌不离身,这么说,他是失手了?娘娘是从何处拿到这块令牌的?”
魏皇后苦笑,“这是煜儿刚才拿过来的。”
云英愕然,“太子殿下?”
魏皇后摩挲着令牌上的凹凸纹理,“估计是煜儿正巧撞见了他在行刺,煜儿心里放不下席容烟,出手相救,后来又从他身上摸到了中宫的令牌,便来本宫这里兴师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