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容起先还有些惶恐,就怕郑皇后下一刻要找上她,随着一道出来这么一走,又觉得好像还不错,殿上人多,虽是热闹,却也嘈杂,尤其待久了人脑子都是个晕乎的,躲这么一出,也好透透气。
刘郢要弄清楚元秀昨天骂七八老媪的事,申容左右躲不过,就只好藏着一半的给交待了,略过金阳殿宫女沉井的事,就单提了两个为首的老媪,还只说她们是指责太子妃心大不体贴太子和申公。
里头对于储妃的嘲讽也一概没提起,矛盾顿时就减弱许多,就算宫奴不得在私底下议论主子,但是说得也确实是事实。
“眼下前朝生事,不是母后让我操办皇子周岁宴,我本来就该要避避风头的,她们说得也没错,只是元秀那孩子,我还是藏了私心。”申容轻声说,“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忠心为了我,这丫头有时候就是这么性子急,我就没罚她别的,只让她这小半月都不许出门。”
“您说可好?”说着就侧过头去看他。
太子听得很认真,手里有节奏地转着扳指,抬眉回神,“噢”了声,随即笑道,“好啊,怎么不好?本来她也没错。”
话落,心里却是沉了沉,申氏说的明显掩去很多,把原本一出非常恶劣的奴仆议论主子的事,三言两语就给代过去了,最后说得好像那群碎嘴的宫奴们还有理了一样。
当时在西宫外头凑热闹的人不少,里头几个宫奴议论的声音也没收着,事后太子要知道个全程并不难,只需和尽善稍微问一嘴,那小子不出半日就给原原本本地描述了出来。
说实话,他现在问起申容,就是想看她给自己诉诉委屈,让他替她出口气的。不想两个人都走外头来了,她还是收着不肯说。
这还是觉得指望不上他?太子面无表情地望了望手上,动作便停住了。
申容留神到身旁的异样,跟着放缓脚步转头问道,“怎么了?”
话音一落,不远的湖心殿上传来一波波欢声笑语,她便又下意识地放眼望去,更远一些的天际,落日坠下湖面,投来层层似烈焰般的光影,近处殿内的众人就仿佛帛画中跳出的小人,只用毛笔一撇,便是一人。
即便是盛夏,金乌西坠这会也能收了热,湖面的寒气一起,人就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刘郢收起心底的那些愁闷,见她目光已经放到湖面去了,便随着往奇宝湖上看了一会,等天色暗了一些,拉起了她垂下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搓了会。
男人的手脚比女人的热乎,婚后这两年,每逢冬春时节,到了帐中,申容就会缩在太子怀里取暖,但抱着是一回事,牵不牵手、抵不抵足又是另一回事。
上一世的刘郢来金阳殿过夜,事后连抱着她都不大愿意,就更别提什么抓个小手,绕个小腿的了。何况现在……还不是在床榻上。也不是在金阳殿或是含丙殿——屋子里有几道墙可以隔着、挡着,把一切亲昵的行为关起来。奇宝湖边上来往的人不少,他就不怕被人看到?
她低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那股子日落后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便使了劲要抽开。
不仅怕被旁人看见,更怕刘郢此刻是疯了,待会被人看见了,最后难免要责怪到她头上。
但申容的力气又怎么能敌得过刘郢?太子疑惑地看向她,手上就抓得更紧了,“你躲什么?”
他问的很理所当然。
是啊,躲什么?夫妇二人在外头抓个手为什么要躲?又不是偷腥。
“我……”申容手里停止了挣扎,随着手上那股热意返上来,身子好似也才跟着渐渐回了暖。
她不禁抬眸审视上去,眼前的人还是那样一张熟悉的脸,利落分明的五官,虎眸、薄唇。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深情郎君该有的模样。
“回去吧。”索性刘郢也没深究下去,估计是以为她害羞了。
对于这两个规矩的孩子来说,也是时候要回去了,眼看着湖面上起了风,待会收了宴,帝后免不得要各自找找太子和太子妃,他二人总要去露一下面的。
二人就往来时的路走过去,湖边有两排桦树排开的石子道,每隔两棵树中间就会设一座石灯,灯罩里头立着一双童子。
这还是去年两个小皇子出生时成帝命人建的,要是细细往里去看,能看见童子的背上各自刻着一个权、一个思。申容没有一个个弯腰去看,她还记得去年听着这事的时候,心底还在笑——成帝对他这两个“儿子”还真是看重。不想眨眼一年过来,现在连自己都快忘记赵金这号人物了。
时间真如流水。
话里头的争锋较量一时半会看来还结束不了了
树影下一双人影相伴而行,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路的距离,刘郢突然又很突兀地问起了前朝的事。
“若申公当真支持二哥怎么办?”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随口一提。
申容身上的寒毛却也都快竖了起来,她只能佯装淡然,慢慢将问题反抛回去,“您为什么,觉得他会支持益北王呢?”
说完,她听到刘郢轻微地喘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受了前朝动荡的影响,申容之所以不担心,说到底,还是作为过来人心里有个定数,但刘郢终究不同,他身处风暴中心,终归还是会担忧,就算早已厉兵秣马,也怕万一中途生变,便是前功尽弃。代入到申容自己身上,就等同于她害怕太康七年的政变,最后还是会波及到申安国身上一样。
“我不知道。”刘郢头一回在她面前表现得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