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二房无官可做了,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官场上,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出了两个不孝被贬官的儿子,一个手上好几条人命的小妾和一个进了大狱的主母,不仅一家之主盛纮再无前途可言,大房那边的亲戚长梧、李郁等人,这辈子也算是做官做到头了,能不被牵连贬官已是万幸。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事到如今,官场上人人都躲避着盛家的亲戚,生怕被传染了盛家的霉运。
昔日与大房关系匪浅的宥阳官吏们也纷纷变了嘴脸,大房手上的生意瞬间一落千丈。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从前盛家大房的几个竞争对手迅速崛起,而盛家大房,接连亏损大笔银子之后,终于认清了现实,以后,银子没那么好赚了。
大房少了银子进项,二房这边更加捉衿见肘。再想过以前那般奢侈的日子,是不能了。幸好如今家里需要伺候的人少了,盛纮便打发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主屋和葳蕤轩的几个老人,并一些干粗活的三等下人罢了。
但日子再艰难也要过下去。王氏拿来账册,盘点盛家余下的财产。账面上可支取的银子不多,老太太办丧事花了不少;分家的时候,长枫和长栋又分去不少;家中出事,找门路跑关系,赔偿受害者银子,又花出去不少。盛家流水一样往外花着银子,却几乎没有进账,难怪如今家里节衣缩食到如此地步。
幸好,当年王家陪嫁来的嫁妆都好好放着没动,以前购置的金银首饰、古董玩器也不少,盛家祖上留下的田契房契也都在,以后只要自己这个一家之母好好打理田产,经营铺子,尚可维持这个家,还不至于像其他失势的官宦之家一样,沦落到典当度日的地步。
至少,现在长柏还在做官,以长柏的才干,只要再惠州做出成绩,定能再得朝廷重用,回京重振盛家。王氏这样想着,终于带着一身的疲惫进入了梦乡。
但是盛家还没等到长柏回京,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王舅母和康晋的媳妇。
对于二人的到来,王大娘子大喜过望,在饱尝人情冷暖后,两位亲戚的到来仿佛在王大娘子的寒夜里射进一束阳光。
王大娘子盛情地命下人准备酒席,要好好款待二位雪中送炭的亲戚。
酒过三巡,寒暄一番过后,王大娘子仍是酒兴正浓,拉着二位不停地话家常。二位妇人却左顾右盼,似乎另有心事。
但尽管不好开口,这件事不说却是不行的。康晋的夫人终于结结巴巴开口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真实目的:康家出事了。当年康王氏盛怒之下,寻衅打死了一个小妾,当年明明已经软硬兼施压下来了,可她的家人如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纸诉状告到了开封府,要让康王氏杀人偿命。
听完康家媳妇的话,王大娘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吃得醉醺醺的酒气全醒了。
原以为当年和康王氏的恩怨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如今又要被翻出来。要知道,当年康王氏打死人命怕压不下去,来盛家找亲妹妹帮忙,自己可是出手帮过姐姐的,要是这件事再被清算,自己少不了要再被治一个包庇之罪,连远在惠州的长柏也要受到连累。
更骇人的是,康王氏这些年来在慎戒司受了这么多折磨,心性早已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她上了公堂,口无遮拦,把当年给老太太下毒的事翻出来,那盛家、康家、王家,三家就彻底完了。
不行,绝不能让康王氏上公堂。
王氏急忙问道:“开封府可是去慎戒司提审姐姐了?”
康家儿媳摇摇头,“还没有,慎戒司不是普通的地界,藏了不少达官贵人见不得人的隐私,是以开封府也不能随便提审里面的人,需得层层上报,经皇帝同意,才能把人弄出来审案子。但包拯申请提审康王氏的条陈已经递上去了,不日就要送到皇上面前。即使刑部有意拖延时间,也拖不了几日。”
“那……那可怎么办啊!”王大娘子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如果她在提审之前就死在慎戒司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舅母悠悠地说了一声。
王大娘子骤然听到王舅母的惊人之语,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嫂嫂说得什么胡话,杀人是要偿命的!”
两日后,王大娘子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慎戒司,虽然一路上收到了不少阻挠,但银子开路好办事,终于让她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姐姐。
王大娘子入狱一年,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子,更不用说在慎戒司受了十几年苦的康王氏,早已不成人样,甫一见面,王大娘子竟然差点认不出一起长大的亲生姐妹。
有亲人来探望,康王氏自是高兴的,自从王老太太去世,已经很久没有亲人来探望她了。康晋被妻子管得死脱,允儿元儿两个女儿被婆家管着,也不能来。每夜,康王氏只能对着月亮思念骨肉至亲。
与外界隔绝多年,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的康王氏甚至天真地想着,这次妹妹前来看她,或许是盛家已经放下了旧年恩怨,同意接她出去。
王大娘子抹着眼泪,劝慰了姐姐几句,又从随身包袱里拿出干净衣裳,给姐姐换上,用干净的帕子亲自为康王氏擦净脸庞,上了些脂粉,桌上小妆奁里的镜子模模糊糊映出来一个干净清爽的妇人,眉眼间竟有几分当年清秀佳人的模样。
姐姐从小就爱美,王大娘子是知道的。
为姐姐梳妆完毕,王大娘子又打开食盒,几盘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映入眼帘,全是康王氏从小喜欢的菜色。康王氏胃口大开,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王大娘子又亲自替康王氏斟酒,劝康王氏吃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