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勒紧了马绳,轻笑道:“你倒是实话实说,既然如此,那便一起上路了,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好咧!”郭嘉应了一声,对着毛驴扬起小皮鞭,皮鞭还没落下呢,那毛驴紧张惨叫一声,哼哧哼哧就往前跑去。
嵩山并不好爬,待从嵩山上下来,就到了荥阳。
被暴民袭击后重建中的荥阳似乎比之前更加落魄了,城墙与房屋破败不堪,就连田地里耕种的百姓,也是一脸麻木地重复做着手中的劳动。
田地边上还有人在监工,若是有人偷懒,说不定还要挨上一鞭子。
“岂有此理,他自己什么活都不干坐在凳子上,却欺负鱼肉百姓!”曹瞒愤恨地翻身下马,立刻就要去质问那监工。
郭嘉拉住了他,抬了抬下巴:“这地不是百姓们的,而是附近地主家的地,你现在过去打抱不平,反而让那些百姓吃不上今天的粮食了,若是他们能完成今日的劳作,说不定能够获得一口粮食,让他们维持生命。”
曹瞒惊道:“怎么可能!这地以前可都是百姓们自己家的。”
“以前是什么时候?暴民生乱之前吗?混乱导致失去了秩序,豪强地主趁机搜刮土地,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是没见过更过分的,”郭嘉淡淡道:“那些宦官们任命的昏官,鱼肉乡里,侵占良田,当地的官员若是有人要查办,被告到了洛阳,因为宦官们只手遮天,反而落不到好。”
郭嘉意味深长道:“你若是将这些所见所未写在壮游报告里,陛下是收不到你的报告的,从你递上去的那一刻,你就会被人盯上了,成了除之而后快的存在,那叫什么?哦对了绊脚石,你成了他们贪污受贿的绊脚石。”
曹瞒脸色阴沉,信誓旦旦道:“谁说陛下收不到,我一定要让陛下看到我写的报告!我要告诉他,这天下变成了什么样,外面究竟有多么落魄,洛阳又有多么安逸!若他想要坐稳这个皇位,不好好治理,暴民们能出现一次,就能出现第二次。”
郭嘉哑然失笑:“看来,你家室地位不低,才会说出这样天真幼稚的话来。”
曹瞒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若是挑好的话写,吹吹牛皮,或许能够谋得一官半职,你若是全部都写大实话,别说是职位,可能以后只能闲赋在家当个散人了,”郭嘉望着天边的浮云,微微出神。
“我不会闲赋在家的,我要做治世的好官,为了让百姓们能够吃饱饭,穿上衣服,为了百姓,我一定要将所见所闻全部都写下来。”曹瞒脾气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爹都拿他没办法,何况别人。
“这么多年,壮游的学子不是没有,地方官到洛阳任职的也不是没有,为什么没有人对陛下提起这些事情呢?”郭嘉淡淡说道:“这里面究竟有多么大的隐情,你知道吗?”
“还能是什么隐情,那是那些昏官与宦官联合起来蒙蔽陛下的眼睛与耳朵!”曹瞒斩钉截铁道。
郭嘉耸了耸肩:“你不信我就算啦,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出仕来找你的,我要是以后要找大树乘凉,可不会来找你这样脾气倔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我得多累啊!”
曹瞒不满道:“我哪儿脾气倔了,我那是坚持己见,那是道心坚固!”
“那么等你遇上了挫折,可别哭鼻子,”郭嘉调笑一句,低头捏了捏曹瞒的脸颊。
他比曹瞒高了半个头,伸手去捏曹瞒那是轻而易举,再抬手揉揉他脑袋,活像是在揉一只憨厚的小狗。
曹瞒不满地挥开他的手:“地方官若都是似荥阳太守这样无能,只知道混日子的人,以后大汉江山才是要完了。”
“昏庸无能,贪污受贿,才是官员们的现状,”郭嘉残酷道:“我走过了那么多城市,地方官也见了不少了,人人都在贪污的情况下,真正的大清官才是异类,才是被人们忌惮的存在,若是不能拖下水,那就毁了他。”
“怎么可能人人贪污,颍川太守就不贪污,”曹瞒反驳道。
“贪多贪少罢了,颍川近些年风调雨顺,他若是不上交一些国库,给上面点孝敬,颍川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安宁,我之前也是贡献过财物的,”郭嘉自豪道。
曹瞒皱眉道:“你是说司马防受贿?!”
“他不受贿,他上头的人受贿也一样,”郭嘉见识的多了,对这里面的内幕受到勤来。
“你为什么会懂那么多?”曹瞒不解道:“就因为你壮游走遍了颍川?”
“可能吧,况且,青楼本就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郭嘉答道,他点了点曹瞒的脑袋,像个大哥哥在教育自己的弟弟,语重心长说道:“你这个人啊,认死理,太耿直,这样不好,你要知道你做官是在给上司工作,你得知道变通,才能哄好人,不然等你被上司厌弃了,以后仕途受损,就知道后悔了。想要为民请命,你首先需要有官职,有实权,不然一切都将是空的。”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我就算是耿直,也能有官做,我就是要做个清官,也不怕上司会为难我,”只因为他所认可的上司就是帝王,帝王的利益,是全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不要搞破坏,帝王可不会像贪官污吏那样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全天下的东西都是帝王的。
郭嘉看了他半晌,不再多劝,他觉得他已经说得够多了,愿意指点他也不够是看这小子顺眼,既然他听不进去,不说也就罢了,各人选择不同,也许他能够创造奇迹呢?
自从与曹瞒上路以后,郭嘉就不用自己请找旅店居住了,他住在驿站的大客房里,一人一间屋子特别宽敞。
待再次回到那些贫民聚集的地方,曹瞒发现少了不少人了。
官吏们拿着铁锹掩埋尸体,因为这里距离洛阳城最近,未免路边的尸体让进出洛阳的达官显贵不舒服,这才让这些饿死的贫民能够入土为安。
曹瞒再次回到这一段路,心情一如既往的沉重,忽而听见路边有女子哭嚎求人:“求您将奴婢买下吧!让奴婢能将死去的亲人们安葬,奴婢六亲都死绝了,只求一口饭吃活命,求求您了!”
郭嘉一看曹瞒那表情,就知道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了想,阻止了曹瞒伸手去掏钱袋的动作:“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财物,你是有多不谙世事?”
说着,他来到女子面前,只见女子身边有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她自己也已经瘦弱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
郭嘉掏出了一个麦饼,周围的乞民顿时两眼冒绿光,投来了贪婪的视线。
女子接过麦饼,哭泣声更重,边哭边张嘴,狼吞虎咽地将整个麦饼吞下半个,剩下半个吃抱了,小心翼翼藏在怀中,连连对郭嘉道谢:“谢谢恩公救命之恩,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郭嘉又回到了曹瞒身边,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四周盯准了女子的乞民们蜂拥而上,抢夺她怀中的麦饼,一双双脏兮兮的手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