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簌簌从他身上下来,重新补上口脂,“奴家今日午时尚有安排,恕不远送了。”
时微明略过她的逐客之意,只问:“何时得空?”
簌簌掰着指头算了算:“年头接了不少帖子,约莫得忙到二月。”
断情丝也罢,反正她也不想要他的真心。撩拨可以主动,但不能放纵,关键在于若即若离。若教他一次满足,她还怎么放长线钓大鱼?
考虑到多吃多占,她回头又给了男人一个拥抱,宽慰道:“簌簌身不由己,见客只是谋生之计,唯有对您交付了真情。道君定然不会介怀,对吗?”
“……嗯。”
性格温和,清心寡欲,不怨不妒,心怀宽广,她怕是提前透支了好运,才碰上这么个好客人。
簌簌心满意足,踮脚贴近青年耳边,缠绵道:“下月初八,我在天香院给道君留门。”
既然时微明不会动情,她大可撩个尽情,还不用负责。
房门关合带起一阵寒风,室内风帘乱舞,光线陡暗,仿佛连那笑声也跟着一并消散了。
簌襟遍染花香,结扣还绕着一线女子的黑发。时微明看着掌心被攥出的血痕,怔忡许久才终于确认:原来昨夜到今晨所历种种,并不是梦。
容簌簌,不,簌簌。
她已改名换姓,他们是否也能重新来过?
时寂尘天生无情,却监守自盗,将贪嗔痴三戒犯了个遍——
贪她簌上绯艳、发间软香,嗔她迎来送往、嘉宾无数,痴她逢场作戏、假意温柔。
时微明抚上心口,眼底暗蓝翻作猩红。
情丝断裂在他心头三寸,本该是无喜无悲一片死海。现在,这里住了一只魔。
驭妖,驱鬼,止恶,招魂。人们只知寂尘道君白簌照雪,以一己之力渡化三千阴兵,却不知血债须用血偿,死在容簌簌杀业之下的亡魂究竟藏着多少怨念,日日夜夜冲击着他的道心。
案桌上满是邀贴,怎么可能不介怀?她喜新厌旧,撒起谎来毫不脸红,究竟还有多少同他一样的入幕之宾?三年间可曾对谁投注过几分情意?
寒意透骨的威压一路蔓延到窗底,无色灵流悄然锁住院中那丛艳色夺目的红牡丹。正中那株以上古妖邪赤虺之血浇灌的妖花,正是簌簌的元身。
一只纸鹤从窗缝飞出,逆风而驭,重新铺展开来——不是平安符,竟是一道血墨逆笔的替身符。
寄雪剑镇在寻常阁外,压制住一切灵流波动。牡丹根茎从冻雪中硬生生抽出,黏连其下的并非土壤,而是一块以妖血温养的红玉。
花枝被连根拔起,越缩越小,越过一连串有形无形的阻碍,最后收入青年腰间的阴阳令。另一边,黄符已化为幻化成分毫无差的傀儡妖花,无声之间,李代桃僵。
做完这一切,时微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叹:“忘了也好。”
与其陷入前世不死不休的无解之局,不如永远忘却。
两百年春秋,七万轮日夜,他心有偏蔽,只执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