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小说

第267章 陪（第1页）

星宇义是被光河的水声叫醒的。

天还没亮透，光河的水泛着淡青色的光，那些漂在水里的星辰倒比夜里更亮了些，细碎的光落在他脸上，暖乎乎的。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掌心的玉佩还温着，像揣了块刚从灶边拿开的暖玉。昨晚靠过的歇星上，还留着浅浅的印子，旁边漂过颗半亮的星辰，里面晃过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老木匠正蹲在院里刨木头，木屑飞起来，沾在他花白的胡子上。

“醒了？”玉佩突然出声，比昨日温和了些，“再睡会儿也成，光河的早行船要等辰时才过。”

星宇义摇摇头，伸手撩了把光河水。水不凉，指尖划过的时候，能触到些细小的、像棉絮似的记忆碎片——有片沾在他指腹上，散出点甜香，是麦芽糖的味道，跟着就晃出个画面：梳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块麦芽糖，蹲在巷口等谁，嘴里还嘟囔着“再不来就化啦”。

“这是……谁的念想？”他轻声问。

“说不准。”玉佩的光颤了颤，“光河里的碎片大多没主，有的是记着的人走了，有的是被记着的人忘了，就这么漂着，慢慢散了。”它顿了顿，又道，“但也有能攒起来的。你看那边。”

星宇义顺着它指的方向望过去。光河上游的地方，有片淡淡的光晕，像拢了层雾。雾里隐约能看见颗比歇星小些、却亮得很稳的星辰，周围漂着不少碎片，都往它那边凑，像被什么牵住似的。碎片碰到星辰的光，就轻轻融进去，星辰的光便又亮一分。

“那是在攒念想？”

“是有人还在记着。”玉佩道，“记着的人念得深，碎片就会往一块儿聚，等攒够了，就能成颗真的星，能跟着记着的人走。”它沉默了会儿，“就像你师父煎药的灶，你总记着，早晚也能攒出颗星来。”

星宇义心里暖了暖，没说话，只是把玉佩攥得紧了些。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光河水汽——水汽沾在身上，倒不潮，反而带着点清清爽爽的味道，像山涧的风。歇星在他身后轻轻晃了晃，像是在送他，他回头冲它弯了弯眼，转身沿着光河的岸边往前走。

岸边的土是软的，踩上去没什么声音。偶尔能看见几丛半透明的草，草叶上挂着小水珠，水珠里也裹着碎片——有颗水珠里是段笛声，呜呜咽咽的，听着有点难过；还有颗裹着句悄悄话，“明日卯时，老地方等你”，话音软乎乎的，像春风拂过。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前面传来些动静。不是水声，是木桨划水的声音，还混着人说话的调子。星宇义加快了两步，转过片矮矮的、长着光苔的土坡，就看见光河上泊着艘船。

船是木做的，看着旧，船板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像是小孩子画的星星。船头站着个老妇人，穿件灰布衫，头发用根木簪别着，正弯腰往水里撒些碎米似的东西——星宇义仔细一看，哪是碎米，是些比针尖还小的光屑，撒到水里，引得周围的碎片都围过来，亮晶晶的一片。

“婆婆。”星宇义轻声唤了句。

老妇人转过头，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是赶路的娃娃？”她指了指船尾，“快上来吧，再等两个客人，咱就开船。”

星宇义应了声，踩着船边的木梯上了船。船板不晃，踩上去稳稳的。船尾堆着些草编的筐，筐里铺着软草，放着几颗没亮透的星辰，像在小心护着。他挨着筐边坐下，看老妇人转身从船舱里端出个瓦罐，往碗里倒了些清亮的水，递过来：“喝点？光河的水，润嗓子。”

水递到手里是温的，喝一口，舌尖先尝到点甜，跟着就有段模糊的记忆漫上来——不是他的，是片漂过的碎片沾了水汽：是个小媳妇给远行的丈夫递水囊，红着脸说“路上当心”，丈夫接过水囊，偷偷往她手里塞了块糖。

“谢婆婆。”星宇义把碗递回去。

老妇人笑了笑：“不用谢。这光河的船，本就是载着念想赶路的。”她指了指那些草筐，“这些是客人托我带的星，有的要送往下游的‘记坊’，有的要送过‘忘川渡’——娃娃，你要往哪去？”

星宇义摸了摸掌心的玉佩：“我要找颗星。”他顿了顿，“是我师父的星。他走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没来得及记清他最后说的话，想找着他的星，再听一听。”

老妇人叹了口气：“师父的星啊……那多半是在‘归墟’那边。那边的星都稳，不怎么漂，是等着记着的人来呢。”她往光河上游望了望，“不过得先过‘忘川渡’，渡那边的水凉，碎片到了那儿就沉，只有真成了星的，才能漂过去。”

正说着，远处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星宇义抬头一看，是个小姑娘踩着片大叶子往船这边漂。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件粉布裙，手里抱着颗圆滚滚的星，星星亮得很软，映得她脸都粉扑扑的。

“婆婆！我来啦！”小姑娘到了船边，抱着星星轻巧地跳上来，“这是我娘的星，您帮我送过‘忘川渡’成不？我娘说她在那边等我，我想让她早点看着星，知道我在记着她。”

老妇人接过星星，小心地放进草筐里，盖了层软草：“成。保管给你送妥帖。”

小姑娘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转头看见星宇义，好奇地眨了眨眼：“你也是来送星的？”

星宇义摇摇头：“我是来寻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