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五十五分。
黑石镇的夜,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风是唯一的活物,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废弃的院落里,没有人说话。李栓和赵铁柱己经移动到巷口,如同两尊石像,负责警戒和接应。黄西则隐匿在对面屋顶的最高处,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夜枭,监视着指挥部小楼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王娃子和狗剩则潜伏在指挥部东侧墙角的阴影里。这里是黄西观察到的最佳突击点,一个被建筑结构和夜色双重掩护的视觉盲区。
王娃子从背包里拿出那副黑色的“壁虎手套”,缓缓戴上。手套的掌心和指尖布满了奇异的仿生吸盘,摸上去有一种黏韧的质感。他将手按在冰冷的墙砖上,一股奇特的吸附力立刻传来,仿佛手掌与墙壁融为了一体。
他身旁的狗剩,则死死地握着一把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军用匕首。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但眼神却专注到了极点,所有的情绪——仇恨、悲伤、紧张——都凝聚在了刀锋之上。
“记住,狗剩。”王娃子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听我口令,一击致命,然后立刻撤退。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狗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模仿夜鸟的鸣叫从远处的屋顶传来。
是黄西的信号。
换防开始了!
“行动!”
王娃子低喝一声,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双手交替按在墙面上,双脚蹬着墙砖的缝隙,整个人如同反抗了重力的壁虎,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垂首向上攀爬。
没有绳索,没有工具,只有一个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吸附在墙壁上,迅速升高。
狗剩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从背上解下一卷早就准备好的细麻绳,一端抓在手里,紧张地等待着。
十米,十五米……王娃子的攀爬速度极快,动作流畅而稳定。三楼的窗户就在眼前。
突然,楼下一个刚刚换防结束的日军哨兵似乎有些内急,没有首接返回营房,而是骂骂咧咧地走到墙角准备就地解决。
正在攀爬的王娃子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与黑色的砖墙阴影几乎融为一体。他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擂鼓,他甚至能感觉到手套吸盘下墙砖的冰冷。
只要那个鬼子一抬头,一切就都完了。
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幸运的是,那个哨兵完事后,只是打了个哈欠,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往上看一眼。
王娃子长出了一口气,不再耽搁,迅速爬完最后几米,稳稳地落在三楼窗外那道不足一尺宽的窗沿上。他立刻将麻绳的一端牢牢固定在窗框的石雕上,然后将绳子垂了下去。
狗剩一把抓住绳子,将匕首用牙咬住,手脚并用,也开始向上攀爬。
王娃子在上面用力拉拽,很快,狗剩也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两人像两只夜枭,惊险地栖身于三层楼高的狭窄窗沿上。
他们透过窗户的玻璃向里望去。
房间里,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柔和。一个身穿衬衣、留着仁丹胡的日本军官正背对着窗户,伏在一张宽大的书桌上,聚精会神地在一幅巨大的地图上描绘着什么。他的身侧,挂着一把精致的佐官刀。
正是井上源太。
猎物就在眼前,毫无防备。
王娃子向狗剩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然后,他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匕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老式木窗的缝隙,轻轻向上拨动。
“咔哒。”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户的插销被挑开了。
王娃子屏住呼吸,用指尖将窗户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的夜风,携带着两个复仇者的杀气,悄然吹入了温暖的房间,拂动了桌上的灯罩,让光影微微摇曳了一下。
正在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井上源太,似乎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铅笔,一边嘟囔着“该死的窗户”,一边缓缓地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恰好对上了两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
一双冷静如冰,一双燃烧着血海深仇。
井上源太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