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黑风山,是一座杀气腾腾、充满了阳刚之气的军事堡垒。那么现在,它更像一个巨大的、正在高速运转的、充满了各种复杂声音的蜂巢。
天还没亮,后山的靶场上,就己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稀稀拉拉的枪声。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三点一线!准星!缺口!目标!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们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
张大彪拄着拐杖,瘸着一条腿,却中气十足,骂声比枪声还响。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一百多个新兵蛋子组成的歪歪扭扭的队列里来回巡视。
这些新兵,大部分都是从李家洼转移上来的青壮年。三天前,他们还是只会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此刻,他们手里那支冰冷沉重的三八大盖,对他们来说,比家里的锄头要陌生得多。
“报告教官!”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涨红了脸,举起了手。
“讲!”
“我……我不敢开枪……这玩意儿,后坐力太大了……我怕……”
“怕?”张大彪走到他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吼,“你怕?你怕枪响,小鬼子就不怕了?他们用机枪扫射你们的乡亲的时候,你问过他们怕不怕?他们用刺刀捅穿你爹胸膛的时候,你问过他们怕不怕?!”
“现在!给老子把枪举起来!对着那个靶子!给老子狠狠地打!你今天不敢开枪,明天上了战场,死的就是你!是你身边的弟兄!”
那少年被骂得浑身一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还是咬着牙,颤抖着,举起了手里的步枪。
另一边的空地上,黑熊正赤裸着上身,露出了那身伤疤纵横的结实肌肉,亲自给另一批新兵,教授着最简单、也最致命的刺杀技术。
“都给老子看好了!”他手里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面前一个用稻草扎成的假人,猛地向前一踏!
“刺!”
一声怒吼,他手里的刺刀,“噗嗤”一声,干净利落地,从稻草人的胸口,一穿而过!
“都看到了没有?动作要快!要狠!不要有任何犹豫!上了战场,你跟鬼子拼刺刀,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谁他娘的手软,谁就是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尸体!”
“现在!两人一组!对练!”
新兵们拿起木棍削成的、没有开刃的“木枪”,开始笨拙地,互相练习着突刺和格挡。
而在山寨的另一头,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却同样热火朝天的景象。
几十名从村民里挑选出来的妇女,在三当家的指挥下,坐满了整个仓库。她们的手里,拿着针线,正飞快地缝补着从战场上回收来的、破烂的军装,或者用缴获的日军帆布,改制成一个个结实的沙袋和弹药袋。
“王大婶,您这针线活,可真地道!”三当家看着一名老妇人手里那细密的针脚,由衷地赞叹道。
“嗨,都是些粗活儿,比不上姑娘们绣花。”那老妇人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只要能让前头的爷们儿,少挨点冻,多杀几个鬼子,俺们就算没白忙活。”
不远处的铁匠铺里,更是传来“叮叮当当”的、震耳欲聋的敲打声。
几个铁匠出身的村民,正赤膊着上身,抡着大锤,将那些己经彻底报废的枪管和刺刀,扔进熊熊的熔炉里,重新锻造成一把把锋利的大刀片子和简易的地雷外壳。
“李铁匠!总教官画的这个图纸,你研究明白了没有?”一名小头目,拿着一张图纸,大声喊道。
“看明白了!”一个满脸黑灰的壮汉,用钳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块,高声回应道,“总教官这脑子,真是神了!把手榴弹捆在这铁疙瘩里,再装上几颗铁钉子和碎石头,埋在地下!这玩意儿要是炸了,方圆几丈之内,别说人了,就是头牛也得给炸碎了!”
整个黑风山,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
所有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被投入到了这个熔炉之中。他们的仇恨,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汗水,都在这熊熊的烈火中,被锻造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名为“抗争”的钢铁洪流。
……
傍晚,当训练和劳作结束之后。
所有的新兵和后勤人员,都被召集到了校场的空地上。
豹爷,这个曾经的土匪头子,此刻,正有些局促地,站在一个用木箱子临时搭建起来的“讲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去分金分银,而是要去“讲道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下面那黑压压的人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当家的!您就说吧!我们都听着呢!”下面有人喊道。
“对!豹爷!您说啥,我们听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