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打开的殿门,一扇一扇地合上,天光只能从窗台透进来。
行以南坐在窗子下面,恰好有光照到了他身上,但他无动于衷,自从嘉云来了殿内,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嘉云一眼,倒真的有点像寻死了。
行以南也会想死么?他被自己强硬地召进公主府,所做的,不也是联合燕骞想要杀死她吗?
嘉云走到行以南的面前,眼底浑浑噩噩的人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嘉云微微俯身,蛮横地去拽他那只伤了的手,行以南瑟缩着,竟然将嘉云的手躲开了,金玲还在继续作响。
嘉云笑着问:“怕我?”
行以南一言不发,手腕上已经疼到麻木,被嘉云扯着,金链连着血肉,活像是在他的手上凌迟。
嘉云细细打量着这只苍白的手腕,腕上的伤应该是用金链活生生勒出来的,光勒还不够,还要扯着金链在伤处一寸又一寸地磨。
曾经意气风发的丞相成了这个样子,看着着实有点可怜,苦肉计?行以南要是会用这样的招数,离低头也不远了。
只是被简单处理过的手腕在嘉云的动作之下又淌下血来,弄脏了嘉云的手。
嘉云捻了捻手指,温热的,她摸着行以南的脸,行以南弄脏她的手,她就弄脏行以南。
她的驸马实在是有一副好相貌,时过境迁,嘉云依旧觉得行以南像那日殿外初见,惊为天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嘉云想要将这样的人收进府中,她又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行以南啊,自始至终,他都不识抬举。
嘉云面上一片狠厉,行以南被她拽着的那只手疼的厉害,他脸色灰败,错愕地盯着嘉云,目光里面居然难得地有了惧色。
嘉云一怔,松了力气,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平心而论,她还是喜欢乖一点的,嘉云冷声问:“这一次,是真的想寻死了?”
“没有。”
毫不犹豫的,他答,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金链勒进肉里,一片血肉模糊。
回影吓了一大跳,一边战战兢兢地为他将金链挑出来,一边害怕弄疼他。
如今,金链还虚虚地环在外围,回影没有钥匙,他打不开,何况还要请太医,他只能去找暮雪。
莫名的,嘉云有点开心,但又不避免地生出点别的执念,她好像还没有将眼前的人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行以南还没开始破碎。
她并不满意,也不会止步。
嘉云在行以南身侧坐下,她朗声道:“暮雪。”
暮雪一直在殿外留神听着殿内的动静,听见嘉云叫她,她推门而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又出去了。
托盘里的东西有清水,纱布,还有暂时止血的伤药。
嘉云执起行以南的手,先将那条金链解开,金链径直坠到地上,发出响声,行以南听着那动静身子一颤,不止他听见了,那些想听见的宫侍肯定也听见了。
嘉云端起碗里的清水,她半开玩笑地问:“暮雪最懂我的心思,可是今日……为何不将这碗里的清水,换成盐水。”
行以南的手指微缩,从那样的梦魇里醒了过来,他尽量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嘉云。
嘉云为行以南处理好伤势之后,不打算回长乐宫了,她晚上要歇在晚春殿。
陛下要用的东西,都要是最好的,暮雪带着人将晚春殿里的东西都换了一遍,香炉里点着的也是嘉云最爱的香。
方才,行以南的衣服被嘉云弄脏了,已经不能穿了,行以南的本意是想换套衣服,但回影却在耳房中拦住了行以南。
“怎么了?”
回影垂下眼帘,轻声提醒:“陛下要留下来,侍君还是洗过为好。”
行以南皱了皱眉:“什么?”
他不明白回影话里的意思。
“万一陛下要侍君侍寝呢?”
虽然女帝和侍君在黎朝这里都是头一遭,在此之前,就连史书都没有相关的记载,但回影是后宫中的内侍,他一直耳濡目染,只认死理。
在他心中,陛下要留下来,无论要不要侍寝,行以南都是要洗过才能去面圣,才能和陛下同床共枕的。
行以南头昏脑涨,手腕处的伤也疼得厉害,他恍恍惚惚,不想同回影多争辩,回影小心翼翼避开行以南的伤口,为行以南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下。
洗完出来之时,夜已经深了,耳房离内殿并不远,行以南从耳房走到殿内,脸上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都还没有消散,他绕过屏风,发现嘉云倚在床头看书。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回影方才的话,行以南摇了摇头,他也真是昏头了,他跟嘉云早就回不到当初了,嘉云一心想要折辱他,他又一心想要从后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