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德无奈,只得下了马,把马拴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他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蓬着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孩冲他跑了过来。
小孩可怜巴巴的仰起头,“大哥哥,你有吃的吗?”
弥德愣了一下,刚想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就见那个小孩后头飞也似的追出来一个妇人。
这妇人也是蓬头垢面,头没梳,脸没洗,还光着脚,拎起小孩就跑,一面跑一面训斥着小孩,“二狗,我和你说过多少遍,这些穿绫罗绸缎的都是当官的,一天天收八百遍税银子,恨不能逼死我们,你还朝他讨钱?他不要了你的命就不错了!邻村有户人家遇上天灾,没钱交税,他家的孩子硬是被官府的人抢走充作税赋,听说被卖给人牙子了,他老子娘为了赎他,费了七八年的功夫,上上下下求了多少人,好不容易凑足了银子,偏生那孩子又被缀锦楼给买走了,干的又是下贱的优伶营生,可怜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活生生被这些人给断送了!天可怜见,怎么不下刀子砍死这帮人皮畜生!记住没,以后看见他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弥德追着他们跑了两步,“夫人,我不是坏人,你回来,我给你们银子!”
妇人哪里肯听,一溜烟跑没影了。
弥德叹了口气,一低头,才发现自己锦缎面儿的靴子已经浸在了污水里。
他“呀”了一声,把靴子从烂泥里拔出来,提着袍子想去几米外的小河里洗洗鞋面。
弥德走到河边,一下子就傻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河,分明就是一条年久失修的阴沟溢出了脏水,荒在这里,也没人管。
他抬头张望,看见不远处的几个汉子正站在河边,用手舀着河里的脏水给他们的马洗澡。
弥德用帕子掩住口鼻,抑制住自己想吐的感觉,提起袍子快步往回走。
这么一来一回,他的袍角、袖口也都被溅上了泥点子。他眼下倒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便去牵马。
这时,一阵疾风从他身侧刮过,卷起了一地黄沙,弥德连忙用袖子挡在前面,却还是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咳嗽了两声。
弥德狼狈的刷了甩袖子,抬眼一瞧,哪里还有自己的马?再一瞧,原来刚才的那阵疾风竟是一个马贼,那贼挂在马上,跑得飞快,一晃神的功夫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一片烟尘中了。
弥德恨得咬牙,“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太猖狂了!”
他骂了一时,却也没奈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报官了,就是想找户人家借宿一宿都找不到,他丢了马,又迷失了方向,只得没头没脑地乱走一气。
乌青色的山峦绵延起伏,昏黄的日头摇摇欲坠,泥淖三三两两,在望不到头的路上烧出一片灼热的洞,西边,太阳快落山了。
弥德耷拉着眼皮,精疲力竭地挪着步子,他又累又困,那一袭云锦长袍脏的已经看不出天水碧的颜色。
突然,他停下了疲惫的步子,凝眸细看,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微弱的亮光,他揉了揉眼睛,没错,那是一家客栈,门口还挂了个幌子。
弥德心中狂喜,奔着那抹亮光扑了过去。
他拍着粗糙扎手的柴门,大喊,“小二!”
一语落地,四下里燕雀无声,安静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