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听过这东西什么?”太子拿起了药盒。
申容闻言无声冷笑,倒也确实是之前听过,不过是上一世罢了,
刘郢这个人往后登基确是个明君没错,为天下做的事也是实打实。只是他自己身上缺点也不少,后宫宠妾灭妻的事就不说了,光是他日益沉迷寻仙问道之事,民间就早有人闹到公堂过。
这么一想来,这个焦顺还真是个从头到尾的祸害……
其实若不是提到了丹药和焦顺,她还不至于这样——况且她也知道刘郢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她无奈闭了闭眼,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转回身与他说,“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殿下您的丹药,可在这哪个里头?”
刘郢一怔,没能回答得上来,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里头信奉的东西,其实也都是道听途说的罢了,不过因为传的那几个人颇受他信赖,所以也就抱着新奇的心理,想要一探究竟。
至于这东西是怎么制成的,他知道个屁。
太子的神情颇有些自我矛盾,好半天没话讲。
好在这人现在对丹药还没到痴迷的地步,经人一问也知道站不住脚。念及此,申容定了定神,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统统压下,又想干脆就此把王慧一起提上来算了,起码还能抓着个先入为主。
她长长的睫毛一搭,不经意间换了个语调,“其实您也不必急着先吃这些。不瞒您说,我今日在母后殿中见过了王美人的侄女。”说着颦眉看了他一眼,沉声艰难开口,“按着父皇和母后的意思,为了……为了让您早有子嗣,之后就会纳给您。”
生孩子,生孩子,还是为了生孩子
刘郢顿时语塞,看着身前人目光挪开了,额顶的步摇在眉眼间落下一抹忧愁,不复往日的吟吟笑意。
这还是头一回,申氏表现出如此情绪。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自小就知道自己会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他当然不会为自己后院里头多一个女人而感到意外或是厌恶的。甚至就算不曾见过,也总能生出些莫名的关注。就和第一次听说申容与田婉儿一样。
可此刻见着她的神情,他忽然心尖一颤,来不及想着旁的,就先被她这副模样给束紧了。
生孩子,生孩子,还是为了生孩子。
虽说父皇心里急是人之常情,可随便赏两个宫人过来不行?就非得正儿八经把申氏叫过去先看看?又特地告诉是为了早有子嗣?这不明摆着是要打她这个储妃的脸吗?那王家女要是个张狂的性子,说不好还要以为自己是得了帝后的特意安排,可以压上储妃一头。
如今后院里有那个田氏就已是很不安生了。
太子跟着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往案几上一坐,连手里的药盒都放下了。
平时心里虽然不愿意多想起,但其实说实话,他多少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做得窝囊了些,尤其面对的还是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妻子。
申氏自十四岁入宫起,将后院所有事一应打理得面面俱到,替自己省去了许多后顾之忧。可眼看这几年下来,他又给过她什么?除了那本就该有的尊重与宠爱、以及那些她好像从来就不屑的金银珠宝,旁的就再也没有了。不仅没有,甚至眼看着她几次三番遭人迫害,还不能给她出个气的,如今还要看着她被这些压得苦不堪言。
平时做和事佬应付前朝的事,就已是够让他恶心的了,等回了自己的后院,还是要如此,为了前朝、为了生子,事事顺着走,半点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
刘郢闭着眼再长叹了一口气,忽而觉得坐在这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也当真是憋屈。
申容就在他身前,他的神情她看得到、也猜得出。卖委屈这招在刘郢面前一直都很有效,她便抽了抽鼻子,点到为止,又强做出个大度的笑,“殿下,等王家妹妹进来,我自会和她好好相处。不给您生忧。”
刘郢就抬眸凝视上了她,似乎是沉思起来,也没接她的话。
这便殿内通风的窗牖不是全都关上的,按着太子的习惯,留了几道通风的缝隙。而乙和宫内皇帝的宫奴们也都很有规矩,守在外头一丁点声响都不曾发出。
过了一会,他倒有些避开了她的目光,低沉着嗓音忽然来了句,“我想,我还能给你什么。”
在这安静的氛围下,申容就好像听到了后阁池子里的流水声,还有早春草丛里的一丁点虫鸣。这声音对她来说原本是悦耳的,可此刻她却只觉得聒噪,噪得她什么都思考不了,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破颜一笑。
心底的那个声音好像也在跟着笑,过了一会,又好像在替她回答说:干脆你就赏我个恩,放我和父亲一同回绥阳永宁里去罢。
可笑声转淡,却终究还是成了半违心、半如实的一句,“殿下,我只求能好好活着。”
这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得就仿佛久久藏在心中,一直以来都在渴望着的。
刘郢怔了怔。
这算什么要求,难不成他还保不了她平安度日?
他袖中双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咙里。好好活着这样的话未免太过荒诞,难不成她在他身边,谋求的就是这样最基本的东西?基本到……只有那些缺衣少食的黔首才会日日盼求。
所以是当真不想求旁的了,还是压根都不指望、不相信他能给她什么了?
他将目光再度与她相交,他想要探寻清楚,她心底真正的欲望。可探寻过后,又发现她眼底的光仍旧是那样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