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容跟着过去服侍,坐边上给他夹菜,不过刘郢只吃了一两口就示意撤下了,本来他也就没有这么晚进食的习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这么一嘴,申容也没说什么,服侍了他用膳完毕净了手,全程二人安静无话,过了会,刘郢突然来了句,“有些撑了,一起出去走走。”
才吃了多少啊,就撑着了,申容低眉颔首应“好”,也没有多话。
皇后这头由着茵梅和元秀过来换上裘衣,皇帝那边自然也有人迅速上前披上大氅,褪了那些繁琐的饰物,他寻常的服饰倒是简单,申容扫过去一眼,还有些担心,“您的病才好,出去吹风又着了凉,不如就在屋子里转转罢。”
“本来朕的病也不是吹风得的。”刘郢目光都没朝她投来,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她脸侧倏地滚烫,就别过目光去了。
节下外头虽然没飘雪了,但仍旧结了不少霜,甬道上的宫奴们就提前在帝后要走的道前铲霜,四个小宫人掌着灯,后头还跟着十来个黄门郎。
纵然帝后二人一路没说话,可四周却并不安静,奴才们就算走路再怎么小心,鞋履踏在石砖上,总会有声响。
“永巷里头的那些人——”等行至乙和宫与南宫交界的道上,皇帝才终于开了口,“你去瞧过了没?”
“没有,永巷令去选的。”她轻声回说,“后来呈上来册子给我过目了,都是些家世清白的女孩子,年纪也不大,下头人道洵美且异,听说您今日去瞧了?可有喜欢的?”
“倒确实有几个生得可以。”刘郢昂着头目视前方,渐渐缓了步子。
他视线对着的地方,正是南宫。
申容如今贵为后宫之主,自然了解宫内各处的事,这些时日南宫那边的前朝遗址也开始修缮起来了,这事刘郢下令少府去办的——连夜开工,现在都还有不少人在那儿干活。即便隔着几条小道,都可见着映在天际的灯火,以及役夫们的号子声。
曲中意味,实在明显——
“有喜欢的就成,回头您再册封几个,传出去也就不至于显得我多不能容人了一样。”
本来子嗣还少,后宫再要少了人,到时候若有一丁点矛头,都会很容易地对准到申容这个皇后身上来——她若有郑皇后那样本来就强有力的娘家,也就不用考量这么多了,可正因为她没有,一个寒门出身的皇后,如何能不方方面面都在意到?
误会被一句看似无异的话解开,皇帝的目光才终于转回来——的确,后宫里的这些事本就是她要去安排的,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其实也没做错。
只是他私心觉得不大舒坦罢了。
也就只好哽了一下,才怪声怪气地说,“选完这一批,就别想着安置这些事了,东宫里头的太夫人也不少,打仗要用钱,养不了那么多人。”
听到这,申容心里不由得噗嗤一笑,想他还当真是与他老子不同,都不仅是成帝了,和前朝的历代君主也都大相径庭。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皇帝。
不过用上一世的眼光来看,刘郢这样做也没错,益北王在南边打仗,不论胜负,终归是用的国朝自己的兵,损耗的也确实是朝廷自己的钱。本来刘家政权建立就没多少年,前几年攻打益北,还没休养多久,就又开始打起了南边兴安的算盘,国库里头存不住钱,以后政坛革新就会是一个大麻烦,底下还有那么多个诸侯国也要提防,到时候要用到钱的地方不少,他自然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些,就要琢磨起存钱的事了。
“是,妾明白了。”申容颔首应下,露出个温顺的笑来。
其实从杨氏的那件事以后,一直到眼下,二人之间隔着的东西一直未曾明着去化开过,可因一个不愿意再去折磨自己,一个顺遂认命,所以后来申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也就渐渐恢复到了以往,纵然说不上打闹逗趣,但也总能自如地笑着,说上几句话。
既然刘郢自己有心和好,申容总不能继续置气的,也没有资格置气,唯一一点点的倔强,只是不再让自己去卑微恳求他了而已。
也算在内宫这篇汪洋里,坚持找到了那么一丁点的自己罢。
她继续望着眼前的这盘残局,却是迟迟不能勘破,不过心态也较之从前平和许多,这一世的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摸索——
她总能找出一条最合适的路来。
走水了!
晋安元年的初始,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原本该是个好时候,可因南方战场第二次战败的消息传回了长安,闹得满城风雨,国朝天下就不禁沉浸在一股消沉低迷的气氛之中。
到了春龙节前后,更隐隐有消息传入皇城,说南边出征的军队有了回朝的势头。
坊间因此起来的骂声此起彼伏,益北王刘子昭便是不用通敌叛国,这个伟岸的英雄形象也由此跌落。
申容从没有就此事在刘郢面前多问过一句,刘郢也不提,到了兰房殿就只谈谈其他闲话,不是问皇后的起居,就是问起内宫里头的琐屑,倒还有些明显怕申容打探的意思。
其实不用他多提,她又何曾不知道?南边战事现在是天下间最关心的事,皇后甚至不用自己主动去打听,也能偶尔听见些宫奴们的喁喁私语。
不过既然刘郢心里还有疑虑,她也就只作不知情地不暴露半点罢了,只专注自己手上的宫务——国母手上的事着实不少,便是后头不用再安排新人入宫了,但旁的事也是个重担,各个宫内的开销、宫中奴仆用人一应,经少府整理过后,还要奉来经皇后过目。兰房殿里头对外的事务更是不少,时不时还要接见几个宗亲女眷,诸侯王后、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