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只能再安排了兰房殿自己的人手过去压制。
再等到了戌时,阿勇领着人来回消息,乙和宫内倒还好,少府里头的人都是有官衔的士大夫,再不济也有黄门侍中压着,暂且安宁,可内宫的情况不容乐观,尤其西宫那边上,正因没个正经主人管着,甬道上宫奴来来往往,更有入室掳财要逃出宫的,兰房殿派去的黄门压根降服不住。
这势头再不来个狠的,只怕到了明日一清早,就算是安稳的地方都会被带得乱起来,申容示意花媪带着阿坚先下去,定住心旌,吩咐阿勇,“传我的话给期门军,可入内宫来,有要私自跑出去的,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兰房殿的这道令一经放出去,不到亥时,南宫的甬道上便积起了一堆堆的尸首,有男有女,老的少的,远远瞧去,就跟那一座座小山似的,血腥味渐渐弥漫至宫城各处,甬道上的石砖缝里,也都渗着殷红。
这场景还颇有些像当年郑太后在甬道上架起火堆来烧人。
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新上任的年轻皇后,竟然这般心狠手辣,拿着人说杀就杀,半分不顾忌。
这手段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禁军就彻夜守在内宫边上,但凡发现有异心乱跑者,不论是何缘由,又不论是否误判,统统一刀下去,连个开口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一直到子时,内宫的各条甬道上,倒比事发前都还要安静。
宫里头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长明殿的王慧自然也听说了这些消息,虽心底惶恐要出事,但在这般乱势之中,也愈加增添了几分胆量。
就寻了个大宫女不留神的功夫,悄然出了自己的宫舍,朝着永巷宫西南墙角最深处的一间房舍过去。
皇帝领着禁军去往回阳的第三日,战况才传回宫里,说是余下各处国朝诸侯王的支援已经赶到了回阳,叛军们暂时还进不了长安城。申容在天门殿前听完消息后,不由得闭了闭眼,感慨着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就算有过一世的经历,也尚算不准这一世会如何,这两日她自己亦是过得不安生,每每闭上双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设想各种不好的结果。
连着几天也没正经用过一顿完整的饭,才一听说这个消息,肚子就叫唤了两声。
等回兰房殿时已是天黑,就立马吩咐了人下去安排吃食。
好容易听皇后说饿了,茵梅和元秀一道去了厨房安排。
今日两个皇子都宿在皇后的寝殿内,人吉老早就去旁室守着阿炜了,估计是在那头睡着了,也不见过来回个话,申容就没多管她,倒是只有阿坚,像和她亲娘心连着心的一样,这会都没睡着,申容饿了,他也饿了,哭了几声要吃奶,就窝到奶娘怀里去了。
申容在边上瞧了瞧,又和奶娘拉了几句家常,瞧着阿坚吃着吃着又睡着了,后来被奶娘抱到了小榻上,层层纱帐一搭,睡得倒是香。
二人怕吵着外头的阿炜和人吉,纵然还时不时的扯上个几句,声音却压得很低,暖炉里的烟飘入鼻腔,她又忽地泛起了一阵疲惫。
可能是这一颗紧绷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饿意、困意一同涌了上来,偏她要吃的炙肉还需得等上一段时间——炉子里要生火,油得化开,肉也得烤得边上焦焦的,还要从缸子里取了各色酱菜……她念着这些吃食,又想了会回阳战场上该是个什么样子,不知不觉中,眼帘就慢慢搭了下来——
“走水了!”
“娘娘!娘娘和皇子们还在里头!”
“娘娘!”
申容在一阵阵呼喊中猛然惊醒,眼前烟雾像海潮一般翻涌,映着四周似在舞动的赤红火光,她撑着床榻抬起了头,浓烟不由分说地灌满了整个口鼻,她猛地咳嗽起来,想要站起身,可脑子里却好似注满了水一样,稍一晃动,就能听着里头的声响。
那些怪异的声音和外头的呼喊搅在一起,似乎有人在哭、又似乎有人在尖叫,吵得她焦躁不安,可四肢好像浸入泥浆里,怎么挣扎都挥不起来。
“储妃,别来无恙。”
一道柔和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来一点,她从重重迭迭的火光中望去,见是一抹熟悉的身影,穿着人吉的衣裳。
她忽而觉得她并不似一心求死
耳边忽然又传来婴儿的哭声,她终于生出了一丝力气挣脱开这片泥浆,不过刚起身就又栽了下去,只能咬紧牙关,才勉强让自己不再昏睡。
那道身影就跛着脚越走越近,仿佛一点都不畏惧周遭正吞噬着一切的火焰,脸上的笑还反而绽放得愈加盛烈。
“你……”她喘着气开口,“别过来。”
那人却置之不理,跪坐到她跟前,翘起了嘴角,“怕您听不清楚,我总要来说清了的。”
她一点点凑近,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的泪光却也同样分明,“太子妃娘娘,您知道当年您头胎是如何没的吗?”
申容心下猛地一震,却没有半点力气挣扎。
“是我做的。”身前人就轻轻地笑了起来,“是我,趁着她们熬药前抓走几支,才让那安胎药起不了作用的。”
“您说,您的孩子算不算被我害死的呢?就像您当时害死阿巧一样。”
她笑得愈发得意。
申容努力抬着头,周遭大火迫近,那些滚烫的烟雾已然侵占周身,她只能咬破下唇,靠痛觉保持清醒。
“阿予……”奈何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微弱如蚊蚋。
阿予的笑声渐渐止住,站起身将那座熏炉推到了火中,更加深了雾瘴。火光在眼中肆意舞动,她却好似感受不到半点灼热,一字一句地说,“你可还记得阿巧?午夜梦回时,可曾会后悔抛下了她?她就一个人,被关在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整整十几日,最后被活生生勒死。”